韩小博　浥忱

李湛出生时，他爹遂王（后来的唐穆宗）才14岁，也就青春期刚起步的样子。见到这个小生命降生，遂王非常有成就感，第一时间通知了爹妈。言外之意就是：我是个男人了，可以当皇帝了！宪宗知道后也很高兴，亲自给这个小孙子起了名字。

一

身体可以早熟，心理却要经过一定的历练才能成熟。遂王本身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让他有模有样地教育儿子是不可能的。而且他本人生性贪玩，斗猫、斗狗、斗蛐蛐样样精通，总是想着法子享受生活，唯独不想着自己还有个儿子。李湛就这样被爹放养了，整天被一帮专干歪事的太监们围得团团转，生活真叫自在。

元和七年（812年），遂王正式成为大唐太子。老子吃肉，儿子喝汤，李湛也跟著当上了鄂王，正式享受国家财政津贴。

李湛的钱包鼓了，房子大了，身边的太监多了，玩得也更起劲儿了。这一点，他倒是很虚心地向他爹学习。他爹翘课，他也翘课；他爹看马球，他也看马球；他爹调戏宫女，他就和宫女做游戏……总之，他爹的缺点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拷贝走了。至于李湛那位跟仙丹死磕的爷爷宪宗，就更没时间搭理他了。

小孩子没人管，就会养成任性、放纵、不羁的性格，这种秉性的人当丐帮帮主也许没问题，但如果当皇帝就非常有问题了。李湛的精神已经被腐蚀了，那么他的能力如何呢？答案是很差。李湛对书本天生仇恨，属于一看书就呕吐的类型。年纪很小时，他身边就有了一大堆师傅，到后来做了太子，太子太傅、太子侍读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个个肚子里都装了海量学识等着倒给他。李湛的态度很一贯，就是翘课，不是一天一天地翘，而是整月整月地翘，他的老师整天像带鱼一样被晾在那里。

其中一位老师格外负责。他在任翰林侍讲学士期间，连续半年都没给李湛上过一堂课，却被莫名其妙地提拔为中书合人。老师觉得心里有愧，就跑去对李湛说自己没干活却白拿工资，实在过意不去，您还是免了我的官吧！李湛也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说自己太忙了，实在没时间听课呀，哪天有空了一定去听。老师一听有门儿，就哕哕唆唆又说了一大堆，吓得李湛赶紧临时增发一大笔奖金，打发他走了。事后，老师连夜把《六经》浓缩了一下，摘出一些最精彩的篇章抄成小册子，送给“日理万机”的李湛当课间餐。估计李湛这个翘课大王哪天拉肚子，一定是把老先生的心血当手纸用了。

李湛一天天在变草包，他爷爷宪宗却在一天天找死，动不动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好多太监的屁股都挨过板子，有时火气上来，还要砍人脑袋，搞得宫里人人自危。元和十五年正月，一帮太监终于忍无可忍，将宪宗毒死了。之后，李湛的老爹登基，是为唐穆宗，李湛也被稀里糊涂地封为太子。

二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决定。在李湛的五个兄弟中，其他人虽然也处于放养状态，但是他们好歹还看点书，认得几箩筐字。李湛则属于学习最差，知识最贫乏的一个。他身边除了猫猫狗狗，就是像刘克明这样的假太监、真小人。

刘克明年龄和李湛相仿。此人进宫时，因为他干爹的面子，没有经过检查，就当上了太监。实际上，他身上的零件和李湛一样，全乎着呢！后来他被送去伺候李湛，李湛喜欢踢球、摔跤，经常和身边的小太监玩得不亦乐乎。刘克明就投其所好，苦练足球，终于练成了“足球先生”。李湛很是喜欢，就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玩伴、最信任的心腹。

对于儿子的所作所为，唐穆宗自然心知肚明，可是他实在太忙了。坐上皇位那天就开始忙，忙了四年，身体上的各个零件都衰竭了。长庆四年（824年）正月，唐穆宗终于玩死在了床上，享年29岁。大臣们遵照遗诏，准备拥立李湛在灵柩前即位。可是，当这帮人拿着圣旨来到太子东宫时，却想集体去跳河，因为李湛失踪了。宰相、国舅等人急得团团转，一问宫女才知道，李湛因为平时太贪玩，东宫就跟他的旅店一样，想起来的时候才回来住两天，平时都是逮哪儿睡哪儿，比神仙还难找。宰相没办法，只好打发人满世界找这位小祖宗。当他们在西偏殿附近找到李湛的时候，李湛正在和刘克明等人踢球呢！众人喊了半天，李湛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踢球。国舅只好打发人上前告诉他：你爹死了，轮你当老大了。李湛这才悻悻地走了。有唐一代，能做到视皇位如粪土的大概也就李湛一人了。

三

在众臣的簇拥下，李湛不情愿地接过了唐王朝的重担，是为唐敬宗。由于亲爹对自己长期放养，李湛对老爹没有多少感情。站在棺材前，李湛酝酿了半天感情，最后酝酿出一阵嬉笑声，吓得在场的大臣们都不会哭了。即位后的第二个月，他把皇宫变成了欢乐谷，今天在中和殿踢足球，明天跑到飞龙院接着踢。有次怕老爹寂寞，还跑到棺材前敲锣打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娶新娘子呢。

大臣们觉得李湛才15岁，可能玩几天就没事了。没想到他却越玩越过火，从前当学生的时候天天翘课；如今当了皇帝，天天翘班。当时还是数九寒冬，满朝文武们每天顶着寒风在早饭时间就跑到皇宫里上班，却总是到午饭时间才见到皇帝上朝。于是，大臣们空着肚子，以万分敬业的精神向皇帝说出千言万语，然后等着批示。哪知，李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会傻乎乎地应付两句——“准奏”“依卿所议”。大臣们疯了，纷纷抗议，李湛也不搭理，掉转屁股就奔后宫踢球去了。

与此相反，他手下的大臣们则个个满腹经纶，既有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大诗人，又有学贯古今的大学问家，肚里的墨水倒出来都可以当护城河了。他们的说话方式也好，所写奏章也罢，都是李湛无法理解的。李湛本来就懒得动脑，做出敷衍的举动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实际上，只要方法得当，入情入理，李湛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有一次，李湛突然想修一座新宫殿，木材、石料都准备好了。这时，一宰相站出来劝阻，他没有列举什么劳民伤财的大道理，只是说拿这些材料去给你老爹修坟，岂不是更好？道理浅显，用词通俗易懂，李湛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相反，如果说话引经据典，博学点儿的再叫上孔子、庄子一干古人出来助阵，李湛就会头疼。譬如李湛有天身上痒痒的，想去骊山泡温泉，一谏官就站出来劝阻。谏官一口气从古到今说了四位古人，说什么这些人都是因为去了趟骊山，搞得国家大乱、自个儿倒霉，属于纯粹地利用封建迷信进行恐吓。李湛听完后不但没被吓住，反而来了精神，说啥也要去看看骊山是不是真有这么邪乎。结果骊山去了，温泉泡了，却没撞到鬼，李湛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事后，他还埋怨那个谏官是个大骗子。

四

就在李湛和一千朝臣们和泥的时候，假太监刘克明开始在他的后院放起火来。后宫里美女如云，刘克明自然忍不住要偷腥。开始他还只是偷偷摸摸地找宫女们快活，后来他发现李湛整天四处找乐子，根本不管宫里的大小事务，就放心大胆地公开快活。渐渐地，他觉得玩宫女档次太低，就把手伸向了李湛的妃子董淑妃。董淑妃年轻漂亮，却被贪玩的李湛时常晾在后宫里，时间一长，难免寂寞。刘克明的到来对于董淑妃来说，可谓久旱逢甘霖，两人很快就给李湛造了一顶绿帽子。

李湛整天被人戴着绿帽子，也不在意，因为自从上次去骊山泡温泉后，他发现了一个更好玩的娱乐项目——打狐狸。骊山行宫是座老宅子，许多年没有住过人，反倒住了一群狐狸。狐狸们看到自己的窝被人占去，晚上就出來捣乱，把李湛和一群妃子的好事给搅和了。李湛气得要命，就让身边的太监去杀狐狸。大概太监们头一次见狐狸，畏首畏尾都不敢动。李湛急了，亲自拿弓上阵，对着狐狸们就是一通乱射。他的箭法不错，不一会儿就消灭了十来只狐狸。射到后面，他都停不住手了，觉得打狐狸简直比踢球、摔跤还有趣。打这以后，李湛迷上了这款娱乐活动，一天不打几只狐狸，就浑身不舒服。几个太监为了讨他欢心，就主动跑到长安周围的几座山上找狐狸窝。一到晚上，李湛就带着太监们组成的猎狐队，到侦察好的地点狩猎，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但是，猎狐对太监们来说却是个苦差事，白天要蹲点，晚上要带路，活得比狐狸还难受。李湛性格急躁，打猎失手或是收获不多的时候，就会把气撒到太监们身上。轻则挨顿鞭子，重则被抄家、关大狱。太监们也是人，一辈子低三下四无非为混口饭吃。如果这碗饭不好吃，他们又不能退货，唯一能做的就是造反，只是没有人敢挑头。终于有一天，刘克明站了出来。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李湛又去打狐狸，黑暗中光线不好，李湛一箭射中了刘克明。李湛本是无心，刘克明却以为自己和董淑妃的奸情败露，小皇帝这是故意放冷箭。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造反。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身边的同事们一说，立即得到了一致响应。

宝历二年（826年）十二月初八，李湛又叫上身边的一干人打狐狸。这天他发挥得特好，端了好几窝狐狸，心情倍儿好。当夜还在宫里大摆宴席，和刘克明等人举杯畅饮。李湛当晚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跑到更衣室里换衣服。刘克明和同伙儿趁机熄灭了大殿的灯火，在黑暗中把李湛杀死了。李湛大概到死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一群绵羊原来都是伪装过的狼。

李湛的一生几乎没有留下丝毫供后人可品可点之处，满满的都是他的贪玩成性、奢侈荒淫。造成这种局面，除了因他自身玩劲儿太大外，与其老爹、爷爷也有很大关系。祖孙三代没有一个得以善终，这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讽刺。

编辑/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