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

一

从小，她总是“笨丫头”长，“笨丫头”短地数落我。

我知道自己笨，为了让她对我好一点儿，我很努力地做个好孩子。

二

她信奉“笨鸟先飞”的道理。在我刚上幼儿园时，她就送我去学舞蹈。爸爸反对，可她态度坚决，争辩的结果是爸爸落败。

每天傍晚，她把我从幼儿园接山后就直接送去少年宫。

我在舞蹈室里跟着老师练，她就在走廊上偷学。老师很反感，但她振振有词：“我丫头很笨的，如果我不学会了，回家谁指导她练习呀？”

我确实很笨，在少年宫有老师教，回家后有她指导练习，学了半年，我还是没学会几个标准动作。倒是她，舞越跳越好。

半年后，我被舞蹈老师退回来了，她又马不停蹄地送我去学画画，后来又送我去学过围棋、古筝，但每一次都是无果而终。她有些泄气。我知道家里不宽裕，但她宁愿自己不买新衣服、化妆品，也要送我去上各种昂贵的学习班。

最后一次是在才艺馆学编织，才一个星期，那个胖胖的女老师就很不客气地把我退了。

“笨丫头，为什么你什么都学不会？”她厉声质问我，眼中冒着怒火。

我吓得缩在墙角大声哭叫：“我讨厌妈妈，讨厌妈妈。”刚下班回家的爸爸连忙把我抱在怀里安抚说：“乖乖，妈妈是为你好。你看，妈妈每天要上班，还要跟你一起学习，她也很辛苦。”

“我讨厌学习，讨厌妈妈。”我哭着说。

“好！你竟然讨厌我。今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她愤怒地大吼。

“你总是嫌我笨，我不要你管！”我大声喊叫。

她隐忍的泪终是无声滑落。

三

从那以后，她真不管我了。

刚开始，我还很高兴地对爸爸说：“爸，我终于解放了。”

爸爸摸着我的头说：“乖乖，你知道你这样，妈妈很伤心吗？”

我不管。谁让她对我那么凶，班上同学的妈妈都不会像她那样。

平时是她帮我梳辫子，她不管我后，自己又不会，班上的同学笑我的头发像鸡窝。爸爸也帮不上忙。他让她帮我梳辫子，她却对我说过的话耿耿于怀：“我只给我的笨丫头梳辫子，她又不愿意当我女儿，我干嘛要帮她呢？”

“我不用你帮。”我倔强地说。最后央求爸爸带我去理发店把长发剪得短短的。这样，我自己就可以打理，再也不用求她帮忙。

她还不帮我洗衣服，我只好自己学着洗。第一次洗衣服时，冰冷刺骨的水把我的手冻得红肿，我一边学着她平时洗衣服的动作，一边流泪，觉得她比所谓的后妈还狠毒。她不爱我了，我要学会爱自己。

煮饭是我学得最艰难的一件事，爸爸手把于地教了我几次。开始时，不是水加多了，就是水太少。在爸爸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我学会了炒鸡蛋、炖汤……

在我和她冷战的七个月里，我学会了所有的家务。我像个家庭小主妇，可以轻松自如地打理一切。

爸爸心疼地问我：“辛不辛苦？”

“不会，笨丫头也会长大的。”我笑着说，眼中却闪着泪花。

我知道，从小她就嫌我笨，嫌我给她丢面子。

四

我很努力地学习，小学毕业时，我每门功课都达到了优。上了初中，我更是一分钟也不敢浪费。我知道自己笨，只有比其他人更刻苦，才能取得好成绩。我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她看我时冷漠和不屑的眼神。想起一次就心痛一次，却也像打了一次强心剂，我更加斗志昂扬地学习。老师常常表扬我，但我在心底更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而她面对我满分的卷子，总是一瞥而过，从来没有夸过一声好。

有一次，爸爸小声提醒她表扬我时，她却大声讽刺：“不就一个满分，尾巴已经翘了，再表扬还不翘上天。”

听着她尖刻的话，我禁不住泪流满面。作为母亲，她该吝啬她的称赞吗？

我想，她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并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学习，一定要做出一点成绩来，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我写的中篇童话故事在全省征文中获得了中学组第一名。颁奖那天，爸爸抽不出空陪我一起去。我本想告诉她，但想想，算了，反正她从来不会关心我，也不在乎我的成绩。

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听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我的心底竟涌起阵阵酸涩，泪水盈眶。我的努力始终得不到她的称赞，在她心中，我永远只是一个笨丫头。

泪眼朦胧中，我突然愣住了——她正微笑地站在人群中，为我鼓掌。

难道我看错了？她也会为我鼓掌？她在乎我取得的成绩？

那天晚上，她煮了很多我爱吃的菜。我回去时，她还在厨房里忙碌。透过玻璃门，在氤氲的蒸汽中，我看着她微胖的背影，心里一片温润。在我愣神时，她从厨房出来了，额头上冒着汗。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仿佛看进了彼此的心里。我把获奖证书递给她时，她整了整额头的刘海儿，说：“没想到，我的笨丫头也有给妈妈长脸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亮的，有淚在蠕动。

爸爸从房间里出来，握住我的手说：“其实，你妈是故意那样‘残酷地对你，她只是希望你能早些独立。看着你对她的误会，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真相，可她不让……”

瞬间，我明白了：她所有的严厉，所有吝啬的爱都是为我好，她只是希望自己的笨丫头能够学会坚强。她只是希望笨丫头能够多才多艺，学有所成……

原来她给我的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