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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视觉动词“见”的语法化路径及其演变动因和机制

2014-09-18崔亚冲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8期
关键词:语法化认知句法

崔亚冲

摘要:汉语视觉动词“见”在古代汉语中由动词语法化为表示被动的助词,后来又发展出指代性副词的用法,其在发展过程中呈现的是一个辐射状的轨迹,沿着不同的角度不断发展演化最终产生不同的义项。其间经历了重新分析、类推,以及隐喻和转喻的过程。

关键词:见;语法化;语义;句法;认知;机制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4)08-0118-02

一、视觉动词“见”的语义发展

综合分析《现代汉语八百词》、《现代汉语词典》、《动词用法词典》以及现有语料,我们将“见”的义项归纳为9种:1.看到、看见。2.碰见、接触、遇见、遭遇。3.经历、遭受。4.见识、见解、知识。5.预料、知道、认为。6.依据、根据。7、显现出(使看见,使感到)。8.表被动。9.表结果的词缀[1]。

根据“见”字的字形以及文献材料的证明,可以确定其本义为“看见、看到”。某人见某人,必然涉及双方。根据“见”的作者和对象的不同组合,“见”的语义又可以扩展为“与……见面、会见”(处于平等地位的两者之间)以及“召见、接见”(尊者见卑者)。这种“见”是出于某种目的而见的,见的对象是确定的,是一种有意而为之的行为。如:孔子见老聊而语仁义[HT6](《庄子·外篇》)[HT5”]。

“看见、看到”和“碰见、碰到”两个行为是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两者统一于一个事件当中。与“会见”等义相比,“碰见”是一种意外事件,见的对象是非确定性的,见的施事者并不知道自己将要看到的是谁,是一种无意为之的行为。例如: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HT6](《左传·桓公元年》)[HT5”]

“见”的“碰见、接触”义又可以引申出“经历、遭受”义,例如:故国离寇敌则伤,民见凶饥则亡[HT6](《墨子·七患》)[HT5”]。

从语义层面来看,“见”的“经历、遭受”义很容易发展出表被动的含义。例如:盆成括见杀[HT6](《孟子·尽心下》)[HT5”]。

“见”的词义演变体现了一种主观化现象。从“见”的叙述者的视角来看,看见某人、某物、某事也就等于他获得了对人、物、事的知情权,因此他在陈述自己的知情权的同时带有自身的主观认识,尤其是当这种知情权具有超前性,即通过“预见”的方式获得的情况下,更带有说话者强烈的主观色彩。例如: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HT6](《战国策·卷五·秦策三》)[HT5”]这个意义可以引申出名词“见解、见识”。如:永脱虚谬之见,不堕幻惑之法,方达后人直须目前生死[HT6](《祖堂集》)[HT5”]。

到现代汉语中,“见”又发展出“依据、根据”义,如“见机行事、见风使舵”等。

综上,可以归纳出“见”的引申义列:

A. 看见→见面、会见→碰见、遇到、遭遇→经历、遭受→表被动

B. 看见→预料、知道、认为→见解、见识

C. 看见→依据、根据

二、从句法层面看“见”的语法化

语言中,连动式经常充当语法化温床的角色。马贝加(2004)指出:“汉语的介词、副词、连词、助词绝大部分萌生于双项VP句(双动词句)。”“见”进入连动格式以后,其语法化的进程开始加快。汉语史上,“见”可以进入两种连动式:“V见”和“见V”。由于“见”在连动式中出现的位置不同,导致其后来发展演变的方向也不同。

(一)“V见”格式

在考察“V见”中“见”的语法化时,关注的是V的次类变化对“见”语法化的推动作用。在“V见”中,V的语义类型范围逐渐扩大,并最终导致“见”的虚化。据考察,最先进入“V见”格式的V应该是趋向类动词。

1.V为趋向动词。如:孔子曰:“善。”往见老袡,而老袡不许,于是翻十二经以说[HT6](《庄子·外篇·天道》)[HT5”]。“往”和“见”这两个动词之间是并列关系,都是句子的主要动词,即连动结构充当句子的谓语。

2.V为视觉动词。如:王曰:“吾欲观见之。”[HT6](《韩非子·外储说左上》)[HT5”]此处“见”应该看做动词,但由于前一个动词也表“看”的意思,所以“见”中“看”的义素淡化。

3.V为听觉动词

最早与“见”结合的非视觉感官类动词是“闻”,例如:国无事,则已;国有事,臣必闻见王独立于庭也[HT6](《战国策·卷五·秦策三》)[HT5”]。此例中的“闻见”虽然也还应该看作连动结构,但“闻见”后带宾语,两者之间的结合度更为紧密,又由于“王独立于庭”只是假设条件的预见结果,此处“见”的语义有所虚化。

综上,“V见”格式中由于V语义类型的变换,V的次类从趋向动词扩展到视觉动词、听觉动词以及其他动词。随着V次类范围的扩大,“V见”格式中的“见”的底层语义发生变化,在此基础上引发“V见”格式的重新分析[2]。笔者认为,在“V见”格式中,“见”最终语法化为一个表结果的后缀。即“见”由于其所处句法结构的变化(NP1+见+NP2→NP1+V1+见+NP2→NP1+V1+见+NP2+V2+NP3),它的词类也发生了变化(主要动词→助动词→动词附着形式→动词词缀)。

(二)“见V”格式

当“见”带动词性宾语时,构成了最初的“见V”形式,这在语法形式上又促进了“见”的虚化。例如:盆成括见杀[HT6](《孟子·尽心下》)[HT5”]。

当“见”后带“动宾结构”,后面有施事者出现时,虽含有“遭受”意义,但词义已较虚,“见”的被动标志便很明显,就被重新分析为了被动标志: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口道哉?[HT6](《史记·李斯传》)[HT5”]

三、“见”语法化的动因和机制endprint

(一)“见”的语义发展方向

从以上的语义分析中可知,“见”的语义发展有以下三个方向:

A. ①看见→②见面、会见→③碰见、遇到、遭遇→④经历、遭受→⑤表被动

B. ①看见→②预料、知道、认为→③见解、见识

C. ①看见→②依据、根据

根据张磊在《汉语视觉动词语法化的认知研究》中的标准,把语法化的语义演变划分为三个认知模式:物理认知模式、心理认知模式和言语认知模式。A中,从①到②是一种物理认知模式,②到③、③到④是心理认知模式,④到⑤是一种言语认知模式。B中,①到②、②到③是一种主观化的过程,自然属于心理认知模式[3]。C中,①到②属于言语认知模式。

A、B、C中,从物理认知到心理认知再到言语认知其实都是一种隐喻,也是语义和语用的移用和泛化过程。语法化的机制是交互作用的,比如,B中①到②是隐喻和推理共同作用的结果,从“看见”到“知道、认为”完成了从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投射,即是由“行”域投射到“知”域的隐喻,另一方面,在“看见了即等于知道了”这一隐含义的驱动下以及说话人主观态度的影响下,完成了推理的过渡[4]。同时,在A、B和C中,“见”的部分义素消失,从而造成自身适用的范围扩大,语义的重新调配同时也是一个泛化的过程。

(二)“见”由动词语法化为词缀

由动词语法化为词缀演变机制主要是重新分析,演变动因主要是转喻 重新分析是在句式结构的基础上进行的,而对“见”的第一次重新分析产生于其基本句式:NP1+见+NP2。对这一句式重新分析的结果是连动结构的产生:NP1+V1+见+NP2

尽管这一句式中的两个动词结构在表层上没有区别,但在语言的使用中两个动词之间会产生语义的竞争,由于这一原因就导致了这一结构的第二次重新分析,从而将动词分为主动词和次动词。第二次重新分析的句式结构为NP1+V1〈见〉+NP2。在这一结构式中,V1是主要动词,“见”是次要动词。V1也被称为“中心词”或者“核心词”。很显然,由于主次动词的区分,次要动词的动词功能就要相对地被削弱,而语法功能就要相应地随之加强,语义也要发生相应的演变以适应功能的转换。这样就产生了这一句式结构的第三次重新分析,形式为NP1+V1+G+[NP2+V2+NP3]。在这一结构中,G代表由次要动词“见”虚化而来的语法功能词。

从研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见”的语义演变的三个层级:实—虚—更虚。同时,也可以看到语义的虚化是和动词的功能的变化相对应的,即逐渐丧失行为动词的充分而且典型的功能特征并进而获得虚词的功能特征。从“见”的这一演变过程,可以看出动词的语法化是一个语义和功能渐进的、层次分明的连续演变的过程,同时也是动词的去范畴化过程。

在现代汉语中,“见”的本义“看见”仍是其常用义,而后发展出的表被动和指代性副词的功能已逐渐消失,这是语法化中的“分化”现象。

参考文献:

[1]王力.汉语史稿(中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吴福祥.汉语语法化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出版社,2005.

[3]李润.试论实词虚化与句法结构的关系——从见字的演变谈起[J].四川师范学院学报,1995,(4).

[4]卜师霞.古汉语两种“见V”之“见”虚化的语义机制[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7,(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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