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宣利

和吴译订婚时，父母朋友都不看好我们。可不是吗？我们俩从脾气到性格到处事方式，全都迥然各异：我精致讲究，他大大咧咧；我脾气急躁、风风火火，他性格缓慢、磨磨蹭蹭；我有洁癖，所到之处必须纤尘不染，他却自由随性，衣服随处丢，袜子满天飞……总之，两个人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车。不在一个调上的音符，怎么能奏出和谐的曲子？

可姻缘这东西真是让人说不明白。那阵子我正好失恋，心情压抑得像充满了阴霾的空气，每天下班，就缠着一帮朋友去喝酒唱歌，恣意发泄。吴译是一个安稳沉静的人，平时根本不去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却偏偏那天他的表妹过生日，硬被拉去庆贺。那晚我喝高了，从卫生间出来，一股酒劲搅着胃里的酸水泛上来，张口就不管不顾地吐了。吴译刚好出来，见状赶紧奔过来，一手轻拍我的后背，一手把水递过来让我漱口，又递上一方干净柔软的手帕。待我收拾干净，他问也不问，就一把将我拉出那个喧嚣迷离的地方。一直到街心花园，他才松开手，认真地告诫我：“女孩子晚上出来，还喝这么多酒，很危险的知道吗？”

夜色蒙胧，晚风清凉，喷泉的水调皮地洒在他的脸上，我看着眼前这个郑重严肃、眼神温暖的男人，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婚后，果然有很多的不和谐。我看到他牙杯上留下的白色痕迹，看到从被子里突然掉出来的一只臭袜子，看到他穿着皱得像抹布一样的衬衫就要陪我逛街，心里升腾起阵阵恨意，真想掂一把刀，二话不说把他砍了。吴译也同样要被我逼疯了，床不是睡觉的地方吗？为什么非得洁白平展、一个褶皱都不许有？不就是吃一顿饭吗？菜要洗5遍，米要淘8遍，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饭还要不要吃了？

越来越多的争吵，仿佛刀劈剑刺，残忍地将当初的甜蜜狠狠撕扯起来，只剩下满目疮痍。我开始怀疑，也许当初看走了眼，错将朽木当做良枝？他也疑惑，是否是那晚温柔的夜色惹的祸？

渐渐地，吴译开始不愿回家，下班后在公司里磨磨蹭蹭。我的电话追过去，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周围隐约传来女孩子的轻语调笑，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飘飘晃晃如坠深渊。望着一桌子精美佳肴，我失了神。忍不住浮想联翩：空旷无人的办公室，年轻鲜嫩的女同事，孤男寡女，以加班的名义，女孩主动投怀送抱，他欲拒还迎终于缴械投降……我的心突然那么疼，又是气又是怨：吴译那么老实一个人，这才几天的工夫啊，居然就……

不能再想下去，我当即扔了围裙，披挂上阵。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精，这样明目张胆地公开抢夺。我一路仓皇赶到他的公司，远远望去，格子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处灯光微明。悄悄走过去，吴译没发现我，他双脚翘在电脑桌上，身子陷在软椅里，正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电影。

我忽然松了一口气，没有年轻鲜嫩的女同事，那娇嫩的声音只是电影里的。可是，为什么不肯回家？我站在他的身后盘桓良久，终究还是将想要问的话又咽了下去。是了，理由是明摆着的，那个家，对他并无吸引力，他在躲，躲我的洁癖，躲我的急躁，躲我的精致……

我喊起他，把带来的保温盒打开，将白粥和小菜在电脑桌上一一摆开。他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废纸、饮料盒、包装袋。我拦住他，说：“一定饿坏了，先吃饭。”是的，我想学着无视那些脏和乱，还他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开始慢慢调整自己，他在厨房洗碗，我会假装无意地喊：“亲爱的，锅盖上有油，别忘了用洗洁精。”点到为止，并不深究。我去洗苹果，却看到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已是光可鉴人，杯碗盘碟整齐有序。我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娇声细语：“以后不必对镜梳妆了，这台面足以。”他憨憨地笑，手里的抹布更用力了。

我不再和那些灰尘较劲了，想起余秋雨对马兰说的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尘世，有灰尘当然是正常的。”是的，多些灰尘怕什么？只要两个人内心纯净、感情忠贞就好。

也有那么几次，愤怒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嗓子眼，几乎喷薄欲出。我强忍怒火，转身去倒一杯开水，然后在心里默默数数。等到水凉了，那火焰也已经熄灭了。冷静下来，再回想那些事，觉得其实没那么严重，一切也没那么糟。

而我能看到的改变是，吴译开始恋家了，也越来越黏我。我在厨房做饭，他在旁边殷勤地剥蒜洗葱；我在卫生间洗衣，他在旁边讲段子、说笑话逗我。我们的婚姻正朝着甜蜜幸福的方向前进，马不停蹄。

是的，我在心里为婚姻设了一个中转站。把那些可能会伤及婚姻的脾性和习惯，先扔到中转站里放一放，再拿出来。于是，那些愤怒的火焰在中转站里呆一呆，传到他那里时，已经熄灭了。那些苛刻的要求在中转站里转一圈，再到他那儿，也变得宽松适宜了。

两个人如果不相爱，就不会组成一个家。既然有爱做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调和的呢？把你的粗糙我的精致、你的缓慢我的急躁，都放在中转站里，加上爱这味料，混一混搅一搅，取长补短，互相融合，才能成就一桩幸福的婚姻。

（摘自《幸福家庭》）（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