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世上唯一等你的人

2014-09-10金色年代编辑部

幸福家庭 2014年6期
关键词:姨妈电话回家

金色年代编辑部

缠人的母亲

母亲真的老了,变得孩子般缠人,每次打电话来,总是满怀热忱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且不说相隔一千多里路,要转三次车,光是工作、孩子已经让我分身无术,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回家。母亲的耳朵不好,我解释了半天,她仍旧热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几次三番,我终于没有了耐心,在电话里大声嚷嚷,她终于听明白,默默挂了电话。

隔几天,母亲又问同样的问题,只是那语调怯怯地,没有了底气,像个不甘心的孩子,明知问了也是白问,可就是忍不住。我心一软,沉吟了一下。母亲见我没有烦,立刻开心起来。她欣喜地向我描述:“后院的石榴都开花了,西瓜快熟了,你回来吧。”我为难地说:“那么忙,怎么能请得上假呢?”她急急地说:“你就说妈妈得了癌,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我立刻责怪她胡说,她呵呵地笑了。这样的问答不停地重复着,我终于不忍心,告诉她下个月一定回去,母亲竟高兴得哽咽起来。可不知怎么了,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每件事都比回家重要,最后,到底没能回去。电话那头的母亲,仿佛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我满怀内疚:“妈,生气了吧?”母亲这一回听真了,她连忙说:“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

可是没几天,母亲的电话催得越发紧了。她说:“葡萄熟了,梨熟了,快回来吃吧。”我说:“有什么稀罕,这里满街都是,花个十元八元就能吃个够。”母亲不高兴了,我又耐下性子来哄她:“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化肥和农药喂大的,哪有你种的好呢。”母亲得意地笑起来。

星期六那天,气温特别高,我不敢出门,开了空调在家里待着。孩子嚷嚷雪糕没了,我只好下楼去买。在暑气蒸熏的街头,我忽然就看见了母亲的身影。看样子她刚下车,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她弯着腰,左躲右闪着,怕别人碰了她的东西。在拥挤的人流里,母亲每走一步都很吃力。我大声地叫她,她急急抬起满是热汗的脸,四处寻找,看见我走过来,竟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一回到家,母亲就喜滋滋地往外捧那些东西。她的手青筋暴露,十指上都裹着胶布,手背上有结了痂的血口子。母亲笑着对我说:“吃呀,你快吃呀,这全是我挑出来的。”我这没有出过远门的母亲,只为着我的一句话,便千里迢迢地赶了来。她坐的是最便宜、没有空调的客车,车上又热又挤,但那些水灵灵的葡萄和梨子都完好无损。我想象不出,她一路上是如何过来的,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凡有母亲的地方就有奇迹。母亲只住了三天,她说我太辛苦,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要照顾孩子,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厨房设施,她一样也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她自己悄悄去订了票,又悄悄地一个人走了。

又是一桌子好吃的

才回去一星期,母亲又说想我了,不住地催我回家。我苦笑:“妈,你再耐心一些吧!”第二天,我接到姨妈的电话:“你妈妈病了,你快回来吧。”我急得眼前发黑,泪眼婆娑地奔到车站,赶上了末班车。一路上,我心里默默祈祷。我希望这是母亲骗我的,我希望她好好的。我愿意听她的唠叨,愿意吃光她给我做的所有饭菜,愿意经常抽空来看她。此时,我才知道,人活到八十岁也是需要母亲的。

车子终于到了村口,母亲小跑着过来,满脸的笑。我抱住她,又想哭又想笑,責怪道:“你说什么不好,说自己有病,亏你想得出!”受了责备的母亲,仍然无限地欢喜,她只是想看到我。母亲乐呵呵地忙进忙出,摆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等着我的夸奖。我毫不留情地批评:“红豆粥煮糊了,水煎包子的皮太厚,卤肉味道太咸。”

母亲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她无奈地搔着头。我心里暗暗地笑,我知道,一旦我说什么东西好吃,母亲非得逼我吃一大堆,走的时候还要带上。就这样,我被她喂得白白肥肥,怎么都瘦不下去。而且,不贬低她,我怎么有机会占领灶台呢?

我给母亲做饭,跟她聊天,母亲长时间地凝视着我,露出无比的疼爱。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虔诚地半张着嘴,侧着耳朵凝神地听,就连午睡,她也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说:“既然这么疼我,为什么不跟着我住呢?”她说住不惯城里。没待几天,我就急着要回去,母亲苦苦央求我再住一天。她说,今早已托人到城里去买菜了,一会儿准能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给我做顿饭。县城离这儿九十多里路,母亲要把所有她认为好吃的东西都弄回来,让我吃下去,她才能心安。

从姨妈家回来的时候,母亲精心准备的菜肴终于端上了桌,我不禁惊异——鱼鳞没有刮净、鸡块上是细密的鸡毛、香油金针菇竟然有头发丝。无论是荤的还是素的,都让人无法下筷。母亲年轻时那么爱干净,如今老了竟邋遢得这样。母亲见我挑来挑去就是不吃,她心疼地妥协了,送我去坐夜班车。

天很黑,母亲挽着我的胳膊。她说:“你走不惯乡下的路。”她陪我上了车,不住地嘱咐东、嘱咐西,车子都开了,才急着下去,衣角却被车门夹住,险些摔倒。我哽咽着,趴在车窗上大叫:“妈,妈,你小心些!”她没听清楚,边追着车跑边喊:“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

母亲真的病了

到年底,我又接到姨妈的电话,她说:“你妈妈病了,快回来吧。”我哪里相信,我们前天才通的话,母亲说自己很好,叫我不要挂念。姨妈只是不住地催我,半信半疑地我还是回去了,并且买了一大袋母亲爱吃的油糕。车到村头的时候,我伸长脖子张望着,母亲没来接我,我心里颤颤地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姨妈告诉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她走得很安详。半年前,母亲就被诊断出了癌症,只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仍和平常一样乐呵呵地忙到闭上眼睛,并且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姨妈还告诉我,母亲老早就患了眼疾,看东西很费劲。我紧紧地把那袋油糕抱在胸前,一颗心仿佛被人挖走。原来,母亲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才不住地打电话叫我回家,她想再多看我几眼,再和我多说几句话。

原来,我挑剔着不肯下筷的饭菜,是她在视力模糊的情况下做的,我是多么粗心啊!我走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是如何摸索到家,她跌倒了没有,我永远都无从知道了。

我知道,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不会生我气的人,唯一肯永远等着我的人,也就是仗着这份宠爱,我竟然敢让母亲等了那么久。 (摘自《金色年代》)

猜你喜欢

姨妈电话回家
张 晖
波莉姨妈信守承诺
牡丹女王的姨妈
回家的路(外一则)
1670天后,回家
夜半电话
电话
过年回家,他们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