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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独”妈妈盛海琳: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2014-09-10张宇昕

现代妇女 2014年6期
关键词:试管婴儿家庭女儿

张宇昕

在中国,有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大都50岁开外,见证了社会发展大潮中的起起伏伏,少年时经历了“文革”浩劫、上山下乡;青年时,又赶上八十年代首批独生子女政策;而正当日渐年老准备享受幸福之时,唯一的孩子却不幸离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未尽之时,他们不得不承受老无所依的悲凉。面对残缺的未来,其中一位饱受思念之苦折磨的父母,做出了一个令世人惊讶的决定——

2010年,盛海琳生下了双胞胎女儿。那一年,她60岁。她说自己此生共经历了3次鬼门关:大女儿出生、大女儿死亡、两个小女儿出生。

带着两个小女儿逛超市,孩子脆生生地喊“妈妈”,售货员会意外,并好奇补一句:“是奶奶吧。”她纠正:“是妈妈。”

那年春节,我失去了你

2009 年春节,安徽合肥到处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正月初六清晨,盛海琳的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女儿女婿煤气中毒身亡!

30岁才生孩子的盛海琳把女儿当成心头肉。1980年,独生女婷婷降生,婷婷上小学后,丈夫在外地工作,她便和女儿相依为命。2005年,盛海琳从医院退休后,更将生命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2008年,女儿结婚,盛海琳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但女儿的突然离去,一度使盛海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每到下午5 点多,她都会看着墙上的钟表,因为以往每到5 点40 分,她都会念叨一句:“赶紧做饭炒菜,女儿马上回来了。”心痛的她仍旧难以打破这个坚持多年的习惯。亲友们劝她抱养一个小孩,但在她看来,非己所生的孩子是无法替代女儿的。有些朋友为了安慰她,就建议她再生一个,如果不行就做试管婴儿手术,这让盛海琳有了试一下的想法。

一种用命去赌的希望

决定一出,老公因担心她的身体而强烈反对。其实,做了大半辈子医生的盛海琳何尝不知道,60 岁高龄想要再生一个孩子是何等“疯狂”!但是对过世女儿的思念,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定。通过致电当医生的朋友,她开始设想自己实施试管婴儿手术的可能性。一连串碰壁后,2009年7月份,她找到了在合肥解放军105医院生殖中心的医生。被思女之心感动的医生们最终接纳了她的苦苦哀求,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为她进行试管婴儿手术。对年轻夫妇来说,试管婴儿的成功率也不过只有20%~30%,对60 岁的盛海琳来说更是“未知数”!

从那以后,盛海琳每天吃药、打针,一切“违背”生理规律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压力和身体痛苦。由于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大,她出现了除癌症、肿瘤外的所有症状,浑身浮肿、疼痛、大出血。作为一个超高龄的产妇,瓜熟蒂落之前,她选择秘不示人,加之前期怕过多走动导致流产,很多打针的工作,她都选择在家完成。打黄体酮针时,因为注射液是油性的,需要用大力助推,她就让老伴儿帮忙,无奈他动作掌握不够娴熟,4针下来,药水和血经常流一床。因为浮肿,打针100天结束的时候,她的两边屁股鼓出一个馒头一样大的包。

3 个月的调养让盛海琳的身体机能终于恢复到最佳状态。月经重现,这让医生都感到意外。2009 年10 月13 日,盛海琳进行了试管婴儿手术,3个受孕成功的胚胎被移植到体内,然而煎熬才刚刚开始。

怀孕期间,她的心肝脾胃肾被两个孩子挤压,非但吃不下饭,还经常返流胃酸。刺激到嗓子,就容易咳嗽,但因怕孩子流产,她就只好憋着,能撑多久是多久。

2010 年5 月25 日早上,经历怀胎7 个月之苦的盛海琳终于准备进入产房。老伴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盛海琳似乎看到了女儿在天堂里为她加油。

终于,9点零5分,一对双胞胎女儿智智、慧慧来到人世间,大的3.7 斤,小的2.9斤。产后虚弱的盛海琳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再苦再难都值了!盛海琳也因此打破了生育极限,成为中国最高龄产妇!

一地鸡毛——那些甜蜜的负担

孩子出生后的生活被盛海琳称为“一地鸡毛”。一直以来生活优越的盛海琳夫妇,开始尝到了钱不够用的苦头。

因为年纪大了,盛海琳只能将孩子交给保姆。她算了一笔经济账,她和老伴儿月退休收入合计15000元,而要给驻家阿姨一个月支付6000元,料理家务阿姨1500元,两个孩子喝的进口奶粉也要300多元钱一桶,没几天就喝光了,尿不湿50多元钱一包,两天半就没了,再加上吃饭,还大女儿生前的房贷,所以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

于是,孩子3个月大时,这位花甲妈妈决定“重新出山”,她要为女儿们挣生活费,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她开始在全国开展保健讲座。为了多赚钱,她每个月都要走十七八个城市,但岁月不饶人,盛海琳有时感觉吃不消。加上怀孕期间吃过大量药物,她经常出现恶心、头晕、乏力的症状。

由于经常奔波,她和女儿们相聚的时间十分有限,每个月多则10天,短则两三天。可能因为陪孩子时间太少,现在智智、慧慧更喜欢阿姨,这让她多少有些内疚。她说:“我也尝试着努力告诉孩子,让她们从小就知道一切真相,我相信她们长大了也会理解我。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希望孩子成人前能够衣食无忧,能像正常孩子一样接受教育。”

盛海琳的经历被媒体报道后,全国各地的“失独”父母们也开始向她取经,但盛海琳对试管婴儿的态度更谨慎。“我身体健康、有医疗知识、经济条件不错,像我这样经历的人并不多,所以不可效仿我。作为母亲,要对每一个生命负责到底。”她说。

即使有了一双小女儿,盛海琳对大女儿婷婷的思念从来没有终止过。2013 年,盛海琳夫妇拼命赚钱,终于把大女儿的住房贷款全部还清。那房子,他们有空就去坐上一会儿,卧室走廊里依然放着大女儿和女婿的遗照。这有时候更像一种挣扎,因为她认为,新的孩子的出生对伤痛的治愈就是让自己忙起来,可一旦闲下来,那种隐痛是无法消除的。

“智智、慧慧,你们知道你们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就像小猫那么大……”盛海琳常常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跟她们讲她们出生时的故事。对于她来说,所有的艰辛都比不过陪伴孩子的温馨和甜蜜。

盛海琳曾看新闻报道说,人最幸福时应该是74 岁左右,她本想那时候和44岁的大女儿一起环游世界……可如今,等她的这双小女儿44 岁时,自己已经104 岁了,她希望自己能够活到那一天,陪着她们静享岁月的细水长流,那一定是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

链接:

“失独家庭”指独生子女死亡,其父母不再生育、不能再生育和不愿意收养子女的家庭。据中国致公党发布的调查报告,中国15岁至30岁的独生子女总人数约1.9亿,这一年龄段的年死亡率为万分之4。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失独家庭已超过100万,正以每年7.6万的速度递增。“失独家庭”正在面临着养老、医疗、心理等多方面的问题和难以承担的压力。

《北京文学》社长兼执行主编的杨晓升曾采访多个失独家庭,他的长篇报告文学《只有一个孩子——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中说:“从力学原理上讲,三角形的几何结构由于三点的互相支撑,成为一种最稳、固最稳定的结构。但这也是最脆弱最不牢固的结构,因为一旦失去其中一点,这个结构的稳定性便不复存在。”

编后:

曾经的政策和无法预知的变故,不知让多少个像盛海琳这样的家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巨痛,即使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扶助项目,但摆在每一个失独家庭眼前的,依旧是一个无处安放的未来,它考量着一个社会的关怀和温暖……

得到与承受往往成正比。当我们感慨于生命的重生时,仍须清醒地考虑到:美好的愿望能否支撑得住扑面而来的现实。本刊曾于2012年第6期以《给不起的母爱》一题,刊登过关于广州一对因丧子而进行试管手术的6旬父母,不堪负重而双双自杀的文章。这个在当时社会轰动一时的新闻,也曾令盛海琳的心中产生过一种隐忧。但她表示,自己非常理解其中的甘苦,死亡对他们来说可能意味着解脱。她甚至不太确定,在10年之后,自己是否会有同样的挣扎,不过她在认真比较了自己与那个家庭的差异后,认为自己也许境况更乐观一点。

不是每个“失独家庭”都能复制盛海琳的经历,家庭经济条件、受教育程度、个人经历、心理承受力等多种因素,都有可能拦住失独家庭渴望二胎的脚步。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到。望着那些无奈和辛酸的眼睛,对于我们来说,给予他们关爱的同时,还有什么比珍惜和感恩当下更重要的呢? ■

(责编 悬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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