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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藤依依,千丝万缕

2014-08-29商艳燕

新青年 2014年8期
关键词:内心文字青春

商艳燕

年少时的忧伤就像被现实熨平的抹布,热气腾腾却又总是感觉到苦涩冰凉。她来了,如那前世温热的一壶茶,在崖边接住了我们的青春。她说: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指引。

常常会想念一个女子。

二十年岁月如风消逝,自己的面庞已然不再有青春的颜色,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年纪仿佛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不会再为赋新词强说愁,不会再有无言独上西楼的萧索,那样的年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可是却没有生长出年少轻狂的花朵。很少将回忆触碰那曾迷茫惶恐的年纪,原本应该装满欢声笑语的前行里,因为有太多黯淡而难以欢喜地回首来面对。

可是于那暗暗的如灰尘般散去的日子里,始终是有一抹微光决然地闪着光辉,她曾轻抚过我自卑敏感的脆弱,她曾悲悯叹息过我的聪慧,她曾于那五十多个别无二致的孩子中,缓缓地向我散出温暖,带我从心灵的迷失里找到现在的方向。

无论如何想像不出她今时的模样,不愿意将二十年的风霜画在她的面庞,不愿意想像她鬓边也会染上白雪的沧桑,在我已越过她当年青春风采的年纪后,她却从不曾老去。

总是会想念那些清晨,她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本,微笑着走向我们,细密的阳光洒满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像她的笑容,温婉美丽的照耀着每一个孩子的心。

我们在上初中,她刚刚大学毕业,二十多岁,不是我们的班主任,她教语文。我们都不喜欢语文课,因为总是朗读背诵分段概括这些枯燥的事情,我们也不喜欢写作文,每次作文都像在应付差事,孩子们的心事怎么会写到作文里去呢,没有人肯听我们的真话。

可是我们喜欢她。她总是面带笑意,然而也会板起面孔,她那么年轻,但就连最调皮的孩子都不会在她的课堂上捣乱。分段总结概括每次都是一样的,我们总是给足面子的听着,因为她常常会跳开教案,跟我们慢慢地讲那故事之外的事情,听着听着一节课就结束了。但那天要讲一篇议论文,正值炎炎的夏日,是个下午,有的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表现出恹恹欲睡的态度,她让我们翻开那一课,明显地看到了孩子们的厌倦,忽然叹口气,以无限难过的表情说道:同学们,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这一课,唉,我也不喜欢,可是我是老师,无论如何也要讲,咱们就讲得快一点,让烦恼早点过去吧。

哈哈,这一下子,所有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因为老师多像孩子,她能准确地知道我们内心的苦闷,她替我们表达了对枯燥的不满,那样的文章我们都不喜欢,可是我们愿意忍耐着,听老师讲完,像做任务一样,她果然用飞快的速度讲了下去,好像是一个女孩子在生气却又不得不负责任地去完成工作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地帮我们解决了一个烦恼。可是那堂课,每一个想睡觉的孩子都在认真地听。

所以我们更喜欢每一个她来班里的早自习,早自习上她从不讲课本里的内容,不会说,你们要预习或者复习,她不,她只按照自己的喜欢,仿佛那是她终于能够任性地讲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刻。

她说,你们每个人准备一个笔记本,来跟着我学些别的东西。

于是每次便是一首诗或者一首词,她写在黑板上我们抄下来,跟着她一遍遍地朗朗地读。就是在那些时光里,我们的内心才终于开启了一道温柔的光,原来,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原来文字可以散发出如此迷人的魅力,原来会有那么优美的句子一直在等待着我们去品味。

年少时的忧伤就像被现实熨平的抹布,热气腾腾却又总是感觉到苦涩冰凉。她来了,如那前世温热的一壶茶,在崖边接住了我们的青春。她说: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指引。

我认真地做着笔记,感觉每一个句子都泛着我无比的热爱,灰暗忧郁的童年结束了,另一种奇异的情怀涌上来,说不清道不明,封闭的内心忽然就这样被掀开了一角,季节的感伤渗透进来。

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常常于文字的自由中想念那些时光,是她,轻轻地挽住一个少女的孤单,将她引领进文学的殿堂。而这份真实的感激,或者她从来都没有想到。

那时的自己并不出众,沉默寡言,连笑容都是浅浅的,朋友很少,不喜欢与老师接近,也从未被谁真正地关注过。

我从不想得到谁太多的抚慰,情愿一个人孤单地成长。可是那次考试结束后的一次课堂提问,她却叫起了我说:你看看,五十多个学生,你的排名在前十名,你是多么优秀啊。

我却惭愧得很,自卑仿佛是天生的夙命,任什么也弥补不了的伤痕一样,也许是从小得到父母的关注太少,我永远也不能自信起来。可是那一刻我体会到老师是喜爱我的,她对我总是漫不经心的学习态度是有些焦急的。是的,我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从来不向老师请教额外的事情,从来不活泼,一点儿不像个青春飞扬的少女,她一定是看在了眼里。

我只是喜欢读书,读一些无用的书,我按时完成老师留下的所有作业,却绝不肯再多下一点功夫,我只是找来小说、散文、诗,废寝忘食地读,除了读,我便一无所长了。哪怕上体育课都一动不动,所以体育老师说:一到体育课,你就站在操场边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说,你要多运动,你不运动你就会变笨,你成绩怎么样啊?一样一样问下来,他叹口气说,不运动也罢了。

我依然用沉默来持续着自己的孤独,我以为我一定是遗忘在世间的尘埃。可是那一日,发下来的笔记本上,她用大红的字,仿佛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一般,重重地写道:你在向着深渊。

深渊,我望着那两个字良久,小小的内心里有着丝丝的疼,我知道,老师是多么懂我,她一直望到了我深藏着的悲哀里,她知道我是不用心地在成长,她知道我原本应该做得更好,可是我不肯。

这样的悲悯,是一个老师对孩子最痛的怜惜,可是我不肯珍惜,也不肯回头。我总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苦楚里,自我麻醉,自我哀伤,我陷得太深,所以不肯迎着老师的光线,健康地长大。

可是那细微的关怀,我却始终都是铭记的,十八岁高中毕业不愿意去再忍受枯燥的学习,以为工作会有些许的自由,然而只是在泥泞中慢慢煎熬,青春耗费殆尽,才知道有多少时光容不得这样的蹉跎,也终于像老师当年一样,心慢慢地疼了。她是看到了很远的我,知道我是终将会为自己的懒惰付出代价。

也幸好,曾在人生之初相遇到这样的老师,那些唐诗宋词的清晨,早已浸润了我一生文学的情怀,若不是她将我们带进那所殿堂,想必我的路将走得更为崎岖,或者会与文字失之交臂。在我文字的长路上,她是第一人。

而在很多年后,也终于读懂了她所有的宽容与悲悯,开始试着用体谅的心理解童年的一切,也读懂了被自己无限放大的苦难原来根本不值一提,而在所有的怀念里,我总希望用自己的心,真真切切地为她写一些文字,哪怕她看不到,哪怕她早已忘记了我。

总是会想念那些清晨和下课的间隙,我坐在第一排,离她很近很近,看她在一字一字地描画着什么,带着孩子不谙世事的好奇,我站在她身边观看,那是她的名字“葛依”。

在诗经中有这样的句子“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名喈喈”。葛草长得长又长,漫山遍谷都有它,藤叶茂密又繁盛,黄鹂上下在飞翔,飞落栖息灌木上,鸣叫婉转声清丽。我想,老师就是那葛藤,如读经般曼妙依依,轻灵而又飘逸,美好而又绝尘,虽在尘世游走,内心坚韧却脱不开诗经里的辗转、宋词里的优雅。

这二十年,她的桃李定是满蹊,不知她可还会想起初登讲台的年代,在那无数飞逝着老去的容颜里,有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一直在心底珍藏着她青春的模样。她不是春雨,可是她滋润了整个季节,她不是清风,可是她吹皱了一池春水。想念,或者纪念,是我对她再难倾诉的感激。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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