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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燕市悲歌

2014-08-26吴琳旖

剑南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悲歌

吴琳旖

摘要:《懋斋诗钞》收录了宗室诗人敦敏1759年至1763年间的两百多首诗作,主要创作于解职闲居期间。表面多是酬赠应和、山居

田园之作,但是其间隐含着挥之不去的沉郁悲凉之感。诗歌所描绘的宗室诗人在被边缘化的过程中产生的特殊心曲正是对《红楼梦》中描写的八旗才士的个案解读。

关键词:敦敏;宗室布衣;悲歌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6X(2014)02-0000-01

一、《懋斋诗钞》与曹雪芹

《懋斋诗钞》重现世人眼前,缘于其中收录的六首关于曹雪芹的诗作。

1921年,胡适在《雪桥诗话》中看到了如下记载:“懋斋名敦敏[1],字子明,其《赠曹雪芹》云: ‘寻诗人去留僧壁,卖画钱来付酒家。”由此开始了对《懋斋诗钞》的寻找。1947年周汝昌在燕京大

学图书馆找到了,并由文学古籍出版社刊行了影印本。人们才得以看见《赠芹圃》的全篇:

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

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新愁旧恨知多少,一醉酕醄白眼斜。

“燕市”是敦敏诗作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如:“燕市须沽酒,无劳问泪襟”,“昨岁遇燕市,酒楼频系马””燕市悲长铗,西湖有旧庐”。在另一首追忆曹雪芹的诗歌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意象运用,“秦

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这个典故出于《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敦敏

将他与曹雪芹等人的友谊视作荆轲和高渐离的相交,饮酒作乐只是表象,深层的意蕴隐藏在旁人不能解的悲歌中。

乾隆继位以来,接连赦免释放雍正朝牵涉争储祸斗的宗室臣子。因此宗室各支“生存环境固相对宽松不尽凌厉肃杀,父祖辈经历的酷烈事件以及由此而对人生的诸多体验,亦得能在拉远具体时空距离的

这一代心中吸纳、警悟、反思、审辨,于是一群‘不衫不履的宗室群体渐见构成” [2]。这一群体的成长有着相同的土壤,身在八旗宗室,却被流放至权利的外围,繁华往事已成旧梦。他们的创作

虽然披着“烟波渔艇”的外衣,却怎么也掩不住其中“燕市悲歌”的郁勃之气。敦敏的《懋斋诗钞》与曹雪芹的《红楼梦》均是此中的代表作品。

二、敦敏的生平及其宗室布衣心理的形成

敦敏,字子明,号懋斋。生于雍正七年(1729年),卒于嘉庆元年(1796年),努尔哈赤裔孙。其五世祖英亲王阿济格为太祖第十二子,少即骁勇善战。《清史稿》[3]中详细记载了他的煊赫战功,十

六岁起便随兄长们征讨蒙古诸部,功授贝勒。此后大半生,征战朝鲜,纵掠京畿,五十六战皆捷。为清朝此后的安定繁荣奠定了基础,功勋卓特足称一代名将。最终竟在权利斗争中惨败,刺死削爵,诸

子均废为庶人。此后这一支虽时有复宗室之虚名,实际已一蹶不振,成为“横逸于皇权藩篱之外的寒花” [2]。

《懋斋诗钞》残卷中的第二首便是《谒三忠祠》。诸葛武侯、岳武穆、文信国的功绩一直是受后人赞叹与敬仰的。但是,相较于杜诗抒发的对武侯忠心辅佐的赞颂及功业未成的感叹,敦敏的视角则集中

于“为中原谋帝业”后的繁华落败。“余荒草”、“冷夕阳”、“断碣残碑”、“芦花枫叶”等萧疏荒寂的用词莫不昭示着敦敏在历经了五世祖勋业的凋零、家道的巨变及个人仕途的沉沦后对世事的冷

眼旁观。

敦敏在约十六岁时也曾进右翼宗学读书,在宗学考试中与胞弟敦诚同列优等,得到了族叔恒仁的“青眼仲容贤”。那时的敦敏是否内心充满着踌躇满志,想要一展抱负,很遗憾我们不得而知。因为《懋

斋诗钞》残卷中所保存下来的两百多首诗只有戊寅夏(1759年)至癸未夏(1763年)之间的诗作。敦敏曾协助父亲瑚玐在山海关管理税务,乾隆二十四年(1759),瑚玐被革职,三十一岁的敦敏随父亲

返回北京,闲居于太平湖侧的槐园中。

敦敏自山海关归京后,闭门谢客,偶与三两友人乘轻舠向芦花深处,遇酒帘则饮三五杯,随风吟啸,有所得便写数语。这样心境与生活状态下写出的诗文“大约烟波渔艇之作居多”。然而,“夫波渔艇

,素所志也”,毕竟只是理想中的生活情状。虽为宗室,却沉沦下僚,甚而闲居在家,生活困顿,空有壮怀。这些被边缘化为闲散宗室的情绪都在敦敏的心中以及他看似淡泊清远的诗作中奏响了一丝异

音。

三、《懋斋诗钞》中诗作所蕴含的思想感情

《懋斋诗钞》中另一个经常出现的意象是“梦”。如:“疑从云路梦茫茫”、“好梦依依忆故庐”、“江天旧忆维扬梦”、“万柳旧逰如梦远”等等,足有25处之多。这个“梦”既代表着家族的富安尊

荣已成往事,也代表着自身建功立业的理想遥不可及。梦总会消散,更显出现实的残酷。

敦敏的《典裘》描写了他的现实生活困顿到为了做春服典当冬衣,却用余钱沽酒、买鱼虾招待客人。还豪爽地对客人说,莫怕钱资不足,刚制的春服也可以换酒。颇有李白“《将进酒》豪气干云霄的意

味。虽为八旗宗室,竟至于典裘度日,让人难以置信,似乎有夸大其词之嫌。而同为努尔哈赤六世孙的嵩山将军的处境并没有好多少,《雪桥诗话》[4]记载他“所居水云乡,山房颓坏,一日雨夜浸漏

,至不能寝,因得句云:‘自信平生多坦白,谁知一夜数移床。”由此可见得这些宗室布衣在躲入淡泊处世的象牙塔中力求心灵的宁静平衡时,被现实逼迫的叛逆心理始终萦绕心头。

《雪桥诗话》有载敦敏的咏史诗《读史四首》其中的三首,敦诚也赞这三首诗“意调双美”。“葛灯绳拂留阴室,贻笑孙谋田舍翁。”描写了宋武帝刘裕先后消灭了分裂割据势力,使南方出现了百年未有

的统一局面,被明代大思想李贽誉为“定乱代兴之君”。他清简寡欲,生活朴素,却被后代子孙刘骏称为“田舍翁”。“寄奴一世为谁雄?”这一句诘问道出了,征战一生,战功无数,雄霸天下,可是

所有作为最后只能“留阴室”的哀情。这种思想感情难免有些消极,但是联系恒仁、敦敏、敦诚叔侄所有向上的奋力换来解职闲居这样的结果来说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与曹雪芹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

干净”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经历过相似生命体验后迸发的心灵之音。

在一些咏物诗中,敦敏同样流露了同样的思想感情。他的《春柳十咏》其四化用了唐白居易的诗句。白居易曾借洛阳永丰坊中垂柳赋《杨柳枝词》,以婀娜杨柳无主抒才士得不到重用之情。这首诗后传

入乐府,唐宣宗在听闻之后下诏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苑中。敦敏这首诗却写,即使被移入离宫禁苑之中,永丰柳依旧像“转蓬”一样无人看顾,自经风雨。诗中有一股嗔怒之气,作为与永丰柳感同身受

的“篱脚寒花”,处于皇权藩篱边缘的敦敏不禁要感叹归属究竟在何处。

敦敏与曹雪芹、敦诚等人同为满洲八旗作者,相似的境遇使他们产生了相互贴合的心态,即在繁华渐逝后,对人生有更深层次的警醒和反思。他们三个人并不是特例,著名宗室诗人永忠在《因墨香得观

红楼梦小说吊雪芹》有:“不是情人不泪流”语。这是在一个大背景下,时代因素使旗人才士产生的心灵涌动。曹雪芹将之表现于《红楼梦》,而敦敏将之展现于诗歌。于是乎《懋斋诗钞》成为“不衫

不履”的宗室诗人的一曲高歌,在平缓的旋律中间杂着一丝悲凉。

参考文献

[1]敦敏.《懋斋诗钞》[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2]严迪昌.《八旗诗史案》[J]:《西北师大学报:社科版》2004年03期第1~11页.

[3]赵尔巽. 《清史稿》[M] .北京:中华书局,1976.

[4]杨钟羲.《雪桥诗话》[M] .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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