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鱼

1

我们开始闹腾的时候，四年婚姻刚开了个头，跟许多人一样没想到真会山穷水尽。直到那天，她把那沓A4打印纸摔桌子上，说你自己看吧！纸上一行行全是露骨的聊天记录，是我跟女网友的。我的脸红到脖子根，但情急之中仍不忘狡辩：凡事都有原因吧，你要不跟老板勾三搭四的，我这么个有责任感的人会有那歪歪心思吗？打着出差的幌子，其实就是去私会，你当我是傻瓜呀。

正说着我手机响了，我刚想去拿，向慧抢先一步从桌子上抄起来，然后就朝地下狠狠摔去，手机被五马分尸。还没等我发作，她却捂着肚子趴沙发上呻吟起来。这位有个臭毛病，一生气胃先有反应，胃疼，狂吐。

那天自然又是旧戏重演，吐完倒床上蒙被叹息不止。我像被传染了，一边收拾残局，一边也跟着她叹息，心说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婚姻才仅仅四年，却足以将人变成鬼，种种缺点矛盾不快渐次显露出来，我埋怨她外面是熟女回家就切换成神经病，她说你要退货赶紧的，我说我偏不退，气死你。你说这样的争论能解决问题吗？我也想过从自身改变，结婚离婚都需要成本，从经济角度讲，好不容易结了我才不离呢。

既然这位缺乏忧患意识，只好我放下身段求和吧。我想到的就是主动求欢，男人爱你才会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可面对我的热情，她却巧妙地躲开了，明摆着就是拒绝我。我心里窝火，瞧这德性一定是心里有人了，有人进去，有人就得靠边站了，那个靠边站的家伙就是我！我这样说绝不是冤枉她，几年婚姻不是白过的，我太了解她了，她最喜欢在这样的月黑风高夜里亲热了，可此时她却毫无理由地躲开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说如果什么发生了，请告诉我。她答非所问，说难道我只是一样合法的工具吗？我不该有拒绝的权利吗？我说你有，但我也告诉你，我最烦女人这种调调，逃避矛盾，还动辄拿女权主义压人，其实这就是一种变态的自恋！还有，我劝你别勉强自己了，撒谎很辛苦的，不如实话实说来得轻松！

她恼羞成怒，气呼呼扯了被子去了次卧。

2

不久她去韩国出差，说是几个人一起去，我说你不用给我汇报。可结果，我却意外从她同事那里得知她是单独跟老板去的。去就去吧，何必撒谎？我恨的是她撒谎。当时站在乱糟糟的大街上，咬牙切齿，她拒绝时的样子又浮现在我面前。我不怕被拒绝，只是不喜欢绿帽子。

好吧，那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当天我就约到一个寂寞的女网友开了房……但事情还没结束我就后悔了，我们彻底完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她发现了聊天记录，于是出现了开头那一幕，于是分居，于是她起草了离婚协议让我签字，房子归她，存款归我，于是一拍两散。

办完手续刚走出民政局，接到阿勇来电，说周末让我带向慧去泡温泉，他请客。我问向慧，去么？去你个头！丢下这一句她拂袖而去。

阿勇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曾见证过重要的时刻，比如我极具浪漫的求婚。当听我说“离了”时，他竟说：不许离婚！听得出他很难过，其实我也不好受。看着向慧拐过街角，我更是悲从中来。记得新婚时，向慧就嚷着要宝宝，可我工作忙，就说再等等，结果宝宝没来，现在家也没了。

他竟说，我不许！听得出他很难过。我抹一把脸，说记住，马上给我物色新媳妇！他狠狠扣了电话。

我搬到单位的单身宿舍去，很快就有同事大姐前来“关心”，一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样子。主要是单位好薪水高，咱又一表人才，离婚虽经济受损，但不出两年又是好汉一条。

相亲倒是去了，但就是进不了状态。我对其中一个说，要是上床还有点兴趣，至于恋爱嘛，还差点火候。那位也是刚离，没怪我，还说理解。

热闹一阵后，我渐渐消停下来，谎称说有了，其实就是整天跟着阿勇他们瞎混。刚好阿勇装修婚房，我就帮他监工，其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开玩笑说，指不定哪天你就得从这里搬出去，阿勇呆头呆脑地说为么？我说要是离了，你还不得滚蛋？

接近阿勇，我只一个目的，想套点向慧的消息，可这小子不肯轻易透露半点。直到那天，他接了个电话，说好，我马上送去。我说谁呀？啥事？他说向慧她爸突然胃出血，很严重，但查不出啥病，已经花了不少了，现在手头有点紧……

3

阿勇是拿了我的银行卡去医院的。我说离婚时存款全部归我，她手里的确没钱。阿勇又难过起来，说你还爱她吧，也许她也同样爱着你。我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前岳父母当初像亲生儿子待我，对我的好真不是盖的。

想着想着我就伤感起来。

次日，我也去了趟医院。向慧不在，我把五万块钱交给岳母，老人家不要，我就说，我还年轻，而你们都老了，没多少赚钱的机会了。说出来我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就你嘴臭！老人家就笑我，他们知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人好着呢。

她爸病愈出院后，她请我吃饭，说等有了钱先还我的那五万。我说不要紧，不还或者还不起呢，就拿喜儿抵。她说可惜我爸不是杨白劳。我借着酒劲嬉皮笑脸地说，找对象了没？她说管你什么事？我说，肯定很寂寞吧？要不去开个房？钱的事就免了。

她看住我，说钱，我会还你的！

望着向慧决绝的背影，我感慨万千，当她不属于你的时候，你才感知她的好吧？也许就是那一刻我重新爱上她的。她是自恋，但骨子里还有一种傲娇，这一点是很多女人无法比的。

阿勇的婚礼，我们自然都会出席，她明躲着我，我识趣，不去惹她这个茬。反正我不愁寂寞，这不那个叫素素的伴娘前来搭讪，说听阿勇说你刚刚升职？恭喜。我说谢谢。她说是不是情场失意职场就得意啊？我说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问？

那天婚礼还没结束，那个素素就开始追我了，还挽着我的胳膊给熟人敬酒。抬头看到向慧时，我才知道素素来者不善，她居然敬向慧酒，向慧微笑颔首，阿谀我说，瞧把新欢给急的，赶紧娶了吧。

我沉默，心情一落千丈，因为我突然发现，眼前晃来晃去的女人那么多，就向慧让我心动，可我却不能告诉她。

4

不久，我竟陷进一场莫明其妙的经济官司里，说简单点就是给领导当了替罪羊，那人跑了，上百万的损失就砸我头上了。我猛然醒悟，自己不过一个棋子，所谓的升职其实是一场预谋。

对方说如果钱能还上，他们就撤诉，不然，你就等着坐牢吧。

素素如我所料提出分手。没有开始何谈分手？她本来是冲着享福来的，没享到福却来了官司，她自然要走。

送走那位之后，向慧却自投罗网了，她给我电话，说想把房子卖了替我还钱。我说你疯了，你是我啥人啊？我坐牢就坐牢，关你什么事？她就扣了。下午阿勇告诉我，向慧已经开始行动了。我问阿勇，她是不是同情我才这样啊？难道她不知我最烦别人同情我吗？阿勇说，你就是嘴硬，其实你们当初根本就不该离。我说你废话啊，这时候说这个，有用么？

的确说啥都没用了，想想以前本应该好好的，那些架有什么好吵的呀，不就是菜烧的不好吃，她嫌我不够体贴，自己体贴点不就是了？可就是较真，矛盾一次次升级，终至无法收拾，于是有了暧昧，甚至还有了负气的出轨。

就在房子马上要出手的时候，忽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那个领导投案了，我洗清了。我欢呼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向慧并谢她的时候，她却冷冷的，说你也不用谢，我只是想尽快还你那十万块钱。我说是五万呀？不是十万。她说你就别装了，虽然你尖钻刻薄不留口德，可是能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借钱给我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心里热乎乎的，嘿嘿笑，说钱这个东西真是个试金石呀。那时我已经做了某种决定，我曾一度以为我们都闹到那份上了，彼此之间再无半点情分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跟你扯过那张证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下面的戏码就不用说了吧，自然是我求婚，她没拒绝，还主动承认菜烧得的确不好吃，往后要改进厨艺。我说我原谅你了，谁叫你不是人家圣贤呢。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她掐得生疼。我说：说真的，下半辈子，我们都要小心地走。她点点头，嗯嗯。

（责编/方红艳 插图/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