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往事，被文身加密

帐篷里昏黄的灯光下，彩色墨水留下的痕迹，依然泛着斑斓的光。

每一种不同的色彩，都在讲述着独属于他的故事——克里斯·安德森，热火队近两个赛季的篮筐守护神、踩在云端的不明飞行物、头戴王冠的护卫者、永不却步的斗牛犬。

右耳背后的美元标志、左耳背后的数字“11”、维京海盗徽章、恐怖蝙蝠；耳垂上挂着灿烂的星星，小腿边掠过轻盈的雨燕；凤凰缠绕着他的喉咙——这自由的神鸟，是安德森脖子上最醒目的标志，然后从双肩拉伸出一对摄魂夺魄的翅膀。这对翅膀，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家伙还有着一个比克里斯·安德森要震撼的名字，“鸟人”。

和美剧《越狱》里的主人公麦克·斯科特菲尔德一样，安德森的文身里也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从胸口到小腿，每一处文身背后都有着特别的故事。只不过……这些被加密的往事，却就只有他自己能够读懂。“鸟人”刻画下自己的敌人们，他们没能将自己杀掉，因此必将飞得更高；他记录下自己的快乐，然后令这些记忆永远保存在最容易看见的地方。

安德森从来都不会说哪处文身具体代表着什么，这里有破碎的心么？有孤独的灵魂么？有他的骄傲、愤怒、悲伤与悔恨么？到底有没有哪个文身能真正单独定义安德森？

与此同时，在这个神秘的故事里，“鸟人”也没有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位英雄。因为他只想展现最真实的自我——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太复杂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墨水都会将大部分的真相掩盖住。

“它们，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安德森如是说。这个家伙太神秘了，甚至对他自己而言都是如此。

当烈日当空、毒辣噬人之时，“鸟人”蜷坐在帐篷里，这里反倒成了一个清幽的所在。在他身边，则坐着上赛季热火队所有的大佬们：勒布朗·詹姆斯、德怀恩·韦德、克里斯·波什、乌杜尼斯·哈斯勒姆和雷·阿伦。

这些不久前正为总冠军而浴血奋战的家伙们，摩肩接踵般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只身穿最简单的T恤、短裤，使得帐篷里那些小折叠座椅，几乎都已经无法承受这群大家伙们的庞大身躯。他们集体躲在大舞台背后，等待着出场的通知。

是不是觉得一头雾水？其实，这是热火队每年一度的家庭联谊日。在美航球馆和比斯凯恩海湾间的巨大空地之上，架设着你能想到的一切娱乐设备，食物、啤酒、自行车、音箱、照相机，所有人都放松地享受着。

而每到这种场合，“鸟人”又都会成为明星中的明星，与他合影的球迷排成大长龙，远处还有人不断问着：“你们谁看见克里斯了？快告诉我，谁看见他了？”与“鸟人”合影，在绝大多数球迷看来，就如同与恐龙对话一样稀罕。

伴随着DJ打出的明快节奏，热火球员们也相继从帐篷里鱼贯而出，球迷们开始疯狂叫喊着：“他在那儿！他在那儿！”“鸟人”受到了宛如摇滚巨星般的待遇，就连原本在附近玩吉他的少年也忍不住掉头，然后赞叹说道：“他真的是太酷了！”

佛说，生活就是苦痛

是啊，“鸟人”的确是太酷了。然而，在过去几年时间里，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NBA球队错过他呢？

自2012-13赛季加盟热火以来，安德森已经用完美的赛场表现诠释了自我，他永远充满斗志、永远不曾屈服。且我们可以保证，如果有一天他离开迈阿密，将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沉默，不留一句话，转身就消失。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鸟人”其实已经参研了多年佛学，他会经常默念“生活就是苦痛”。这是一句很多人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可笑的话，但从安德森口中吐露，显然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因为生活对他来说，本来就是苦痛的。

1978年，在“鸟人”出生的那一天，就被自己的父亲抛弃在得州灌木林中，全靠母亲将自己和两个妹妹抚养长大。他们曾经在粮仓里住过一年，洗澡就靠花园里浇灌的喷头，母亲不得不打三份工以贴补家用。可以说，正是母亲的这种不放弃，后来最终造就了安德森的不言败。

他开始越长越高，并试图学习打篮球，路遇栅栏通通一跃而过。他希望能就这样一路跃过人生的关卡，他向自己的母亲承诺：一定会买一座大房子作为报答。

可是……生活对他而言，却依旧仍是苦痛的。

学习成绩过差，令安德森没能考上什么知名大学，除了得州华盛顿郡的人，他在外面的世界里也几乎无人知晓。不得已，篮球生涯就只能从半职业水准起步。“画吧，尽可能地画，那就是我的篮球路。”安德森如是说道。

他来过大洋彼岸的CBA，然后又回到北美大陆继续流浪，新墨西哥州、北达科它州、北卡罗来纳州……后来在2001年的NBDL推选会上，终于被掘金队选中。

这意味着要熬出头了吗？不，生活依旧苦痛着。

安德森在金钱浪潮里迷失了，文身只是一个标志，他开始流连在夜生活中，买车、与姑娘约会……他相信了太多本不该相信的人，结果却丢掉了母亲对自己的信任，没能将承诺的大房子予以兑现。转战到新奥尔良之后，他还更因为禁药问题，被NBA禁赛整整两年。尽管时至今日，他到底服用了什么违禁药物，联盟都未曾公开说明过。

被逐出NBA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放浪形骸，继续文身、继续买车、继续与姑娘约会……再打上1000个小时的“使命召唤”游戏，心情低落时安德森习惯躲到深山中独居，以渔猎作为生活的一丝调剂。

终于，在厌倦了一切浮华后，“鸟人”开始思考、开始阅读，人生就这样走向深渊了么？还是该从头再走一遍？他开始试图回到新奥尔良、回到丹佛、回到球场。

“我并不介意人们明白或者不明白我，但我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为每一天能继续活下去而奋斗，从早到晚。”安德森说，“对我而言，又再次回到公众的视线当中，几乎是最困难的一件事，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公众形象早就毁于一旦了，是那种彻彻底底的摧毁。那些，就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面。”

可能当时安德森并没有意识到——从来都没有永久的黑暗，只要你能活到日出的那一刻。

他说，比赛就是防守

幸运的是，从出生那天起就为生存而战的安德森，最终成功活了下来，而与热火签下的那一纸合约，则又为他换回了新的人生。

留着莫西干发型也好，打扮得如同维京海盗也罢，“鸟人”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疯狂的血液，这点毋庸置疑。尽管在效力热火期间的真实投篮命中率排名全NBA第二，但他却说：“不，这不是我的比赛。我的比赛？我的比赛就是防守，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的高中教练说的——‘防守赢得胜利。所以我的工作动力永不停歇，我愿意练到筋疲力尽然后倒在训练馆里、健身房里，如果我不举杠铃、不跑步，我就会变软，所以我必须一直不断地鞭策自己，让自己变得比看起来要更出色。”

除此之外，他还说要让自己体内的永动机永久运作。“如果我过得太舒服了，那一切就都会跑偏。”

然后，“鸟人”就开始用自己的能力对比赛结果施加巨大影响，比如他是热火队阵中掩护质量最高的球，他是挡拆后内切最坚决的家伙等等。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还用自己的防守、自己的斗志来提升全队的士气。“克里斯只要在球场上，就永远充满能量。”安德森已经退役的前队友肖恩·巴蒂尔说，“进而就会给全队带来不可思议的专注度。一旦他上场，比赛进程就必将产生变化，因为他就像一只大鸟一样盘旋在球场上空，还从不怕干脏活累活。毫不夸张地说，克里斯整个人生都几乎在做这样的事情，这家伙体内绝对有着一台不可思议的永动机。”

肩撞、肘击、做掩护墙、接球过渡给队友，除了偶尔奉献几个精彩补扣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鸟人”打球都不算太好看，但上赛季在全联盟所有球员中，他出场时的球队得分正负值高居第15位。你要相信，这不是偶然。

作为效力热火最久的球员，韦德也表示：“鸟人？克里斯他就是能量的代名词，他保护着我们的篮筐，在进攻端夺回大量的球权。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我们成功的理由。”

事实上，2013-14赛季常规赛，安德森每36分钟可以贡献12.5分、9.7个篮板和2.5次封盖。要知道，即便放眼全联盟能打出这个效率值的球员也就只有两人，而另外一个还是正在突飞猛进的安东尼·戴维斯。

从人员引进的明智角度考虑，签下安德森，可能是热火在构筑王朝道路中作出的最正确选择。“克里斯能像那些比他年轻10岁的人那样打球，又怎么会无法适应这个联盟呢？当他来到之后，我们发现：他在任何方面都比我们期待的要更出色。他是真正的勇士。”斯波斯特拉如是说道。

“是生活教会了我们太多，让我们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来找回人生中失去的东西。尤其是老兵，来到这里惟一的任务就是最大限度发挥余热帮助球队赢得比赛，克里斯他做到了。”同为老将，似乎雷·阿伦看待人生，尤其是看待安德森坎坷的一生要更加理性一些。

虽说上赛季没能帮助热火完成三连冠伟业，但克里斯·安德森——这个曾经臭名昭著的名字，还是被人所重新铭记了，不是么？

只因为他是只永远翱翔不止的自由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