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世河

男人就是家里的天

◎ 刘世河

去年，一场大病无情地夺走了母亲年仅67岁的生命。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本想把父亲接走，但父亲执意不肯，说：“你妈刚走，我再紧接着离开，咱这座老宅岂不一下子就荒废了！”因拗不过父亲，我只好暂依了他。

直到那天，我借口老公常加班晚归，自己和儿子在家害怕，父亲才勉强答应过来陪陪我们。

那天，为尽量淡化父亲初来乍到的不适，我特意将晚餐安排在家里。我一个人在厨房里挥勺弄铲、煎炒烹炸，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模仿母亲的手艺，做了几道父亲平时最爱吃的菜。

待饭菜摆上桌，看到儿子两眼放光的猴急样，我赶紧先盛了一碗米饭给他，训斥道：“瞧你那馋样，吃饱了快去做作业！”接着，我又盛了一碗递给父亲，父亲竟然有些走神，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接过碗去。

那顿饭，我看得出父亲是在极力讨好我，才刻意吃得香甜。

收拾完杯碗盘碟，我推开父亲房间的门。见我进来，父亲手忙脚乱地往被子底下藏着什么，眼圈红红的，分明刚刚哭过。我心下暗想，父亲定是头一回住女儿家，有些不适应，便赶紧上前安慰道：“老爸，住几天就好了。”我又问他刚才藏的啥，父亲腼腆地笑了，伸手从被子底下掏出一张照片，怯怯地递给我。照片上是母亲，这是我三年前回老家过年时给母亲照的，那天母亲特意穿了我刚买给她的大红毛衣，虽正襟危坐，却掩不住满脸的欣喜。

我喉头一酸，泪水涌出眼眶。我哽咽着对父亲说：“我想，老妈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不快乐，你要尽快走出来呀！”“傻孩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事不能释怀？只是刚才吃饭时……”父亲顿了顿，欲言又止。经我一再追问，父亲才低下头嗫嚅道：“只是吃饭时我又想起了你妈在的时候，每顿饭她都是把第一碗先递给我，这几十年，我都被你妈惯出毛病了。不过没关系，爸会慢慢改掉的。”

父亲的一番话让我恍然记起，从小到大，一日三餐，不管是馒头、米饭，还是烙饼、面条、饺子，母亲第一个递给的总是父亲。我又记起出嫁前，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叮嘱：“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在妻子眼里，夫就是比‘天’还高出一截儿的那个人。你想啊，你都拿他当‘天’了，这‘天’又岂能不佑你。”如今想想，这话出自仅有小学文化的母亲口中，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17岁嫁给父亲，风风雨雨几十年，母亲用自己的一言一行生动地诠释了“男人是天”这句她一生都极为推崇的挚言，更是将这“第一碗饭”的功效在父亲身上发挥到最大。刚结婚的那几年，喜欢舞文弄墨的父亲骨子里有点清高。母亲虽然心有不悦，却并不与他争吵，反而尽量顺着他的清高，越是在人前时，越表现得低眉顺眼。母亲说，那是男人的面子，不能轻易触碰。而父亲不知是自感骑虎难下，还是真要痛改前非，总之，他慢慢地“脱胎换骨”了——不但戒了酒，而且积极上进，在我10岁那年，居然当上了村里的书记，且一当就是20多年。

后来，父亲常对我说：“你妈了不起呀！她给了我一辈子面子，我又怎能不给她面子呢！”

我恍然：母亲是真正有智慧的人，她太懂父亲了。你只要做了“初一”，他必定还你“十五”，况且作为夫妻，给他面子，让他光鲜了，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脸上有光呢？

（周继红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