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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man” Vol 3赤身露体的奥特曼看见光晕

2014-07-29

东方艺术·大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光晕奥特曼

李秋实·感官视界

自由撰稿人,兴趣涉及各门类艺术,理论及其界限之消融。

“好日子刚开头,一转眼就结束。”

——这句俗语的意思奥特曼清楚,并深有体会。但现在他暂时还想不起来。

浪荡子与奥特曼跨出了那个拱廊街之后,再一次汇入人流。他们在不同方向里左冲右突,因为感到手中光晕(Aura)的颤抖,这一次心有戚戚反而倍感艰难。一路上,他们仿佛经历了雷雨、冰雹、飞雪、沙尘、恶语、相向、轻蔑、伐异,没有一种威胁不令他们心惊,没有一种威胁不令他们恐惧,但也没有一种威胁不令他们欢愉。他们和着泪的笑,一路勇敢并小心呵护着手中的光晕来到了郊野。头一次,心惊胆颤反而带来莫大满足。

这是耸动奇莽的大山,混合土与草的鲜腥,砸落在难以涉足的穿空乱石之上。这是一个失去了甜腻腻、止咳糖浆式的、五光十色的、惹人怜爱的、超真实的世界。这是由悬崖、绝壁、洪流、暗壑构成的贫瘠的、隔绝的、异教的、苦行僧的、毁灭的、重生的、每个毛孔渴望鲜血灌溉的、滋滋作响的自然。

或许被城市阴霾遮蔽了太久,浪荡子闭着眼侧着脸仰着头贪婪地沐浴着日光,恨不得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沉浸在阳光里。阳光无私地把那白净的脸庞毛茸茸地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这是一张如此精致、傲气、不凡,又带着喜感的面孔。

两个人就这样矗立在阳光里,彼此分开,又不曾远离。

良久,奥特曼轻轻打开手中的匣子,这个除了漆黑匣壁无所依傍只有仰仗温暖手心的光晕,好像由于刚刚的奔波倦怠了又趁人不备偷偷眯了一觉,打着呵欠从混沌幻想中眨巴着乌黑的眼睛,透出一丝狡黠。

浪荡子来到他身后,从他手中接过光晕,透着阳光举到奥特曼眼前,示意他观看。奥特曼探头望去,光晕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的颜色,但在背面却带着一丝如纱的黑暗。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似懂非懂地,奥特曼礼貌性地点点头。

浪荡子似乎看透了奥特曼的小心思,一脸狐疑地将光晕对着太阳检视。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妥,于是又开始像孩子一样捉急起来。只见他脸涨得通红,抓耳挠腮,上瞧瞧下翻翻,最后开始用力晃动光晕,就好像它是一台收讯不良的无线电一样。光晕似乎被摇得有些晕头转向了,有气无力发出无可奈何的愠怒——“呜……”。

奥特曼刚要阻止他,浪荡子似乎恍然般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飞快后退了几步,摆手也示意奥特曼向后退。待奥特曼退到差不多的距离,站定了,才又指示着奥特曼看向光晕。

这一次,的确有些不一样。

奥特曼顺着光晕的角度望过去。在时空的交错中,似乎光晕并没有离开如此远的距离,光晕(又或许只是影像?)依然近在眼前。但明显,那层纱状的黑确实减淡了一些。浪荡子及其身后的风景并没有因为空气杂质与微尘的阻隔而变得模糊不清,反而变得纯净了。

奥特曼高兴地冲着浪荡子挥着手,大声叫着想要告诉他。

浪荡子像是听明白了似的,继续向后退,退到山脚下,并再次冲着奥特曼摆手。奥特曼也向后退。吊诡的是,只有刚好退到与浪荡子相同的距离和高度,才会再次看到那神奇的光。

天啊!这一次不但是纯净,似乎还带着一丝澄明。

奥特曼还想仔细分辨,但浪荡子已顺着山坡开始向上攀爬。奥特曼也赶紧回转身,向另一侧的大山攀登。

开始阶段,奥特曼还不时回望。但时间一长,原本就若隐若现的浪荡子被对面大山绿茸茸的植被完全覆盖了。只是偶尔摇动的树影,草蛇灰线般地证明他的存在。

向上?最终爬到哪去?

抬头望了望云雾掩映的山顶,奥特曼不禁感到一丝沮丧。

——这真是一个贪玩儿的孩子。

奥特曼无奈地摇摇头,回转身,继续专心脚下的路,向上攀登。

这种看似苦累的重体力运动,从开始的枯燥烦闷,在慢慢伴随着危险产生的痛苦中渐渐显露出一丝有趣的魅力。并且,随着面对这种痛苦内心涌起的一种保全自己的反抗力量强大到征服痛苦和危险从而产生欢愉与快感时,变得越来越甘之如饴。某些时刻,奥特曼似乎忘记了浪荡子的存在,这个人,或者,那座山。这种与山外山那个人若即若离的潜在联系,慢慢变成一种无所畏、无所依的自由。在奥特曼面前展开的是一场墨绿色的充满冒险的不确定的旅程。或者讲,仅仅是这旅程本身。

就像一个逃亡者,奥特曼沿着杳无人迹的山脊不停地攀登。如果自嘲地想——逃离了那个阴仄没有尊严的家,如今只能依靠双腿的摆动和踩力寻找下一个意义。

树林由开始的稀疏变得越来越繁茂。枝叶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奥特曼挤压过来,脚下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疯一样生长。不见踪迹的怪鸟不时发出令人惊悚的叫声。蛇,随时会从一个隐秘的所在突然蹿出,在草窠、树枝、石缝里挑衅地弹射出毒焱给予你致命一击。

有些时刻,就连那给人以些许安慰的怪鸟发出的叫声也听不见了。除了微弱的风声,头顶蔽日的树林一片死寂。一脚踩空,似乎突然跌入了被时间遗忘的深坑。只能大口大口吐着气,手脚并用般挣扎着,心脏狂跳着找寻头顶的蓝天。

终于,在攀上一块巨大的青石后,奥特曼眼前一亮。

朝着对面的山,奥特曼仔仔细细遥望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浪荡子的踪迹。

难道是走错了路?奥特曼暗自思忖。

那种无所畏惧、无依无靠的自由再一次在奥特曼的体内激荡开来。

“呼——”

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索性在青石上躺了下来。

心再不用火烧火燎地找寻,面对面就能明明白白地端详蓝天。滑稽的鸟叫声再一次在远方响起。奥特曼深深地吸一口气——恩,没错儿,那是一种朗姆松和潘篱草相杂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这心无旁骛的大山,或许是与原始自然结结实实地翻滚在一起,又或许是翻滚后的疲累带来放纵。一种“暴露狂”的疯狂念头毒蛇般噬啮住了奥特曼的心。endprint

略显紧张地,奥特曼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天啊,原谅这个上帝的子民吧!

同样不知为什么?由于纽扣、拉链的松解,反而带来一种极大的放松和安全。一度羞于示人的白皙,终于同碧绿、赭石碰撞在一起,自然地呈现在周围的自然面前。身体,从历史漫长的苦役与劳作,和日复一日的躲藏和贬抑里,抽丝剥茧般获得了新生。从被精神意志看管的奴隶与囚徒,由于看管得太久,反而变成了精神意志的主人。身体,从“我思故我在”的窠臼中一跃而出,在我不在之处重新思考。

在几万米,几十万米的青空下,云在缓慢融化。

很久,赤身露体的奥特曼坐了起来,站了起来。

这一次,当他漫不经心地眺望时,居然不合时宜地看见了浪荡子。

这是一个同样站在一块岩石上,正东张西望的白色小点。虽然隔得这么远,奥特曼似乎还是看清了他惊讶的神色。

几乎就在同时,奥特曼也看见了近在眼前的光晕。就像一只破碎的杯子重新注满了水,一只盛满了沙漠的巨大沙漏被重新反转,一只眼球看到自身的浑圆幻化成了星球,奥特曼看到了(或被看到了)一个如此不同的世界。

不只是看的。一只狐正在不远的枯树旁打着洞,两只克拉斯鸟在更远一些的树枝上交媾,一大群锋正在前面约两英里的山坳里采集着旺树花的蜜露,就连翅膀的蜂鸣都听得真真切切,它们不久就会飞临到这里。

这是一种奇特的时空交织,一种独有的,但又是一种无论离得多近却又总是带着距离的观感,一种通过怀旧的泪水追忆朦胧的往昔。在时间细若游丝的断线上,你能听到每一片树叶翻转着角度,鼓动压缩着气流发出的一连串唰啦啦的震响;甚至能感受每一颗水珠溅起、腾空、欢叫、跌碎的历程。不仅如此,这还是一种对自然的参悟,一种氛围,一种对着天尽头的山峦或头顶上播散树荫的枝条的凝神追思,直到这个凝思的时刻与之所关照的事物的物象溶为一体——吸纳了山峦或枝条的灵气。正是由于这灵气,我们赋予了那个我们在凝思的那个无生命的自然之物(由于灵气也能感受到我们的凝思)对等地、报答地、温情地、懵懂地回眸凝思我们的能力,直至忘我。

尼多山风拂动着脚下的原野,激起一层层波浪。奥特曼仿佛看到了怪鸟那精灵般的身影,细细地在草地上抖动,那细微的啼鸣在耳鼓里一闪即逝。(待续)

2014年4月22日完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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