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豸

1

苏蕾是龙高中学的校花。

学校里见过她的男生无不惊叹：“仙女下凡了！”女生的感受则复杂一些：崇拜、羡慕、嫉妒，样样齐全。高年级的男生更直接，看见她，大老远就叫：“天仙妹妹！”

对于自己的如花美貌，苏蕾自小便知。她很自信，也很享受别人的恭维。但苏蕾并没有沉溺于此不思进取。在学校里，她是品学兼优、能歌善舞的尖子生，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这样的学生，老师们想不宠爱她都难。

可惜好景不长，刚上中学的苏蕾在新校园里才风光不到几个月，就愁眉紧锁，时常莫名地陷入沉默和恍惚中。原来，一天早上洗漱时，苏蕾不经意地从镜中发现，自己脸上一夜之间竟冒出两粒红色的痘痘。这可不得了了！她不由得惊叫起来。吓得老妈慌忙跑过来。

不过老妈听完苏蕾的解释后，却笑着说：“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别大惊小怪，两粒青春痘有什么好恐慌的。”“青春痘怎么可以长在我的脸上？！”苏蕾哭丧着脸。“青春期长几粒青春痘，很正常嘛！”老妈依旧笑着。“可是好难看！”苏蕾急得用手去挤压。“千万别挤！不然以后脸上留下小坑就真难看了。”老妈赶紧制止。“那怎么办呀？我还怎么见人！”苏蕾很是焦急。

那天以后，苏蕾就有心事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处于青春期的自己为什么一定得长几粒青春痘呢？多丑呀！苏蕾偷偷地观察了班上其他同学的脸——还好，正像老妈说的，好些同学脸上都长有青春痘，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有。

可苏蕾的心才放下几天，又再度纠结不已——脸上的痘痘多起来了，颇有蔓延之势。这可怎么办呀？她想起在学校里见过的一个高年级女生，那张脸痘痘丛生，一粒一粒恣意张扬，好吓人。

怀着满腹心事，苏蕾失眠了。她真希望天亮后，脸上的痘痘全部消失，还她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好不容易睡着后，苏蕾却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满脸痘痘的女生，学校里的同学都嘲笑她，她的脾气变得很坏，整天和同学吵架。吵着吵着，一个女生指着她的脸，鄙夷地说：“你以为你还是校花呀？找面镜子照照你的脸吧，全是痘痘！”她趴在桌子上哭得无比委屈……梦醒时分，苏蕾泪湿枕巾。

2

苏蕾先是向老妈请教，有什么法子能把脸上的痘痘全部清除掉。老妈没有高招，只是告诉她，青春痘是青春期的标志，过了青春期，想长都长不出来。

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稀罕长呀？苏蕾不悦地暗想，但没反驳老妈。

只能求助于网络了——她知道网络万能，碰上什么“疑难杂症”，只要上网找找，准能找到妙招。她在网上搜索消除青春痘的方法，找到很多相关的帖子，可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多用清水洗脸，或常用洗面奶等，没什么见效快的措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苏蕾还是按网上介绍的方法一一尝试。她每天要洗七八次脸，冷水、热水交替；用不同牌子的洗面奶，刺激皮肤，增强新陈代谢；用黄瓜敷脸；天天吃素菜，不沾一点肉；偷偷买来“养颜胶囊”，一天吃三次……可折腾了几个星期，痘痘依旧顽固地“侵占”在她脸上。倒是那一堆不同牌子的洗面奶，估计用上十年八年也用不完。苏蕾没辙了，攒了几年的零花钱全打了水漂，她心情极度郁闷，对谁都没好脸色。

学校元旦晚会，苏蕾本来有个独唱节目，但她硬是找老师把节目取消了。老师追问原因，苏蕾不敢直说，只含糊地说身体不舒服。老师也注意到近一段时间苏蕾确实一直有些神情恍惚，脸色也有点苍白，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还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可这是休息好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苏蕾的心情一如阴霾的天空。走下办公楼，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由得缩起身子，紧了紧衣服。

“那不是校花吗？她的脸好难看呀！”楼梯的拐角处，两个女生在小声嘀咕。虽然她们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苏蕾耳中，特别是那一串像母鸡下蛋后打嗝一样的笑声，让她格外难过。苏蕾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校花”，可是哪个花季女生不爱美呢？一想到痘痘难除，她就忍不住悲伤起来。

一向活泼的苏蕾日渐沉默，脾气也变暴躁了，一句话不和，她就会和同学争论不休。苏蕾觉得，自从她脸上长痘痘后，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她、嘲笑她。她就像只“惊弓之鸟”——只要看见别人瞥她一眼，然后低声说话，她就会猜测对方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她也反感别人说一切跟“痘”有关的词汇，拒绝吃一切和“豆”有关的食物。

苏蕾开始常跑书店，专找医学类的书籍。既然网上的治痘法子不靠谱，她决定走专业路线，也许书上的东西才能信得过。

3

新学期开始，苏蕾班上转来一个男生。老师安排他和苏蕾同桌。

在男生自我介绍时，苏蕾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居然叫“苏豆豆”！这算什么名字？苏蕾愤愤地瞪眼。

“苏豆豆好！”

“苏豆豆，欢迎你！”

……

男生走到座位时，周围的同学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每一声传到苏蕾耳中，都如针刺。

“你好！我叫苏豆豆。”男生坐下时，一脸微笑地和苏蕾打招呼。

苏蕾瞥了他一眼，忍住怒气，生硬地应了声：“嗯！”

苏豆豆是个热情的男生。一下课，他主动找苏蕾说话。苏蕾正考虑如何应对他时，后排传来“豆豆！豆豆！”的叫声，然后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

苏蕾明白，他们在嘲笑她。苏豆豆却以为是叫他，还热情地回应。苏蕾心里有苦说不出。她愤懑地回过头，目光冷冷的。班上有一个叫袁玫的漂亮女生，因为拥有一身小麦色的皮肤而被同学们笑称为“巧克力”，她一直羡慕苏蕾白皙的皮肤。以前，袁玫只能将嫉妒放在心里，可现在她开口“苏豆豆”，闭口“苏豆豆”——明着叫新同学，暗里讽刺苏蕾。

苏蕾的耳边从此再无安宁。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到同桌苏豆豆头上。一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叫“豆豆”，还姓“苏”！

苏豆豆不知情。他主动找苏蕾说话，却次次碰钉子。“真是一只刺猬！”有一次，苏豆豆主动开口与苏蕾说话，又被她冷脸以对，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骂谁刺猬？”苏蕾不悦地反问。

苏豆豆看见苏蕾差点气哭了，连忙道歉说：“苏蕾，对不起！我不是骂你。”他实在搞不明白，同桌一段时间了，为何苏蕾处处针对他。他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呀！

苏豆豆越是道歉，苏蕾哭得越伤心。她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知道苏豆豆并没有错，没有恶意。

仅仅因为他的名字叫“豆豆”，我就把他当成头号“敌人”。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苏蕾想不明白自己。

苏蕾的成绩也因为她潜心“战痘”而深受影响。她上课时总会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脸，根本不能像过去一样认真听课，写作业也是敷衍了事。她还放弃了所有的业余爱好，每天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不肯出门。她说现在“没脸见人”，无论老妈如何安慰，都听不进去。

4

当苏豆豆从其他同学口中知道苏蕾因痘烦恼、“战痘”不止的故事时，笑得差点岔气。在苏豆豆眼中，苏蕾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美少女的代表，长几粒青春痘算什么呢？苏豆豆并不计较苏蕾对他的偏见，反而对她充满了兴趣。

苏豆豆的成绩很好，第一次考试名次就超过了苏蕾，但看到苏蕾一点都不在乎这个结果时，他有点吃惊。苏豆豆听同学说了，以前的苏蕾对分数、名次很看重，偶尔失手一次都会心急火燎地努力追赶。可现在，她一门心思全在“战痘”上了。

苏豆豆和苏蕾同桌了一段时间后，通过努力渐渐赢得了苏蕾的友谊。当他得知苏蕾已经放弃了唱歌、跳舞的学习时，惋惜地说：“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都长成这样了，做什么都没心情。”苏蕾直言不讳。“你长成啥样了？不就是长了几粒青春痘嘛！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就不会再长，可时间浪费了就再也回不来……”苏豆豆努力说服苏蕾。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蕾听后，静默了许久。

“你已经很美了，还患得患失的，那些长相普通的女生是不是都不要活了？外表再美，毕竟不会长驻，智慧和才华才能永远相伴。”苏豆豆越说越起劲。

“那你说，我要如何做才好？”苏蕾问。

“像过去一样，做真实的自己。痘痘嘛，顺其自然，注意皮肤清洁就可以了。是不是‘校花有什么关系呢？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苏豆豆真诚地说。

“我才不在乎‘校花这个头衔，只是不希望被人笑话。”苏蕾说出了心里话。

“谁笑话谁？青春期里大家都长青春痘，‘痘蔻年华嘛，不长就说明老了……”苏豆豆边说边笑了起来。苏蕾在他的感染下，也敞开心扉，笑出了声。

是呀，豆蔻年华里不长几粒青春痘，能叫年轻人吗？苏蕾这一次是真的放下心了，也知道了自己以后该如何做。这段战“痘”的日子让她惶恐，不快乐，她不想再这样下去。青春多美好，为什么要盯着芝麻，丢掉西瓜呢？快乐才是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