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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明问道钱钟书

2014-07-09尹丛丛

齐鲁周刊 2014年20期
关键词:陆焉王翔陈道明

尹丛丛

一部《归来》,将陈道明身上的30年代知识分子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陈道明坦言,他的一生,受到两个人影响:一位是他父亲,一位是钱钟书。谁是陆焉识?从钱钟书到陈道明,再到严歌苓的祖父,几代知识分子型男人的品行勾勒出某个年代的中国士子之气。

在书香面前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1989年,陈道明在《正大综艺》的主持人与《围城》的男主角中,进行了一番权衡,最终出演了方鸿渐一角。

电视剧拍摄完毕,已经到了1990年的深秋,剧组专门给钱钟书先生送了份录影带过去,请他把关,提意见。此时的陈道明自觉有些浮躁,又想知道钱先生对他在电视剧中塑造的方鸿渐形象的意见,于是连连上门。

陈道明不仅拿了本精美纪念册,请钱、杨俩先生题字留念,还带了一台便携式摄像机,小小的镜头下,钱家四白落地,水泥地面,旧写字台、旧沙发,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唯一能听见响的就是药锅子,时不时“嘣”响一下。

钱钟书穿着灰色羊毛开衫,笔挺的西裤将他们引至书房,对《围城》赞不绝口,“现在这件事弄得很神气,弄得我们院里全要找我提供带子。”

电视剧中并非没有漏洞,钱钟书对此颇不在意,“《红楼梦》里探春挂的唐人写的对联,唐朝哪有对联?《镜花缘》里写武则天的自鸣钟‘当当直响,唐朝哪来的自鸣钟?莎士比亚戏里的钟上有罗马字等等……不足为怪,莎士比亚还是莎士比亚。

陈道明一共与钱钟书先生聊了三次天,他形容在钱钟书家顿悟的过程,“你可以在他家里闻到书香,在他们家可以感到安静,你在他们家也同样可以看到从容,真实。你突然感觉,你在文化人面前狗屁不是。我是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思考自己在这个职业当中,到底应该怎么存在才算是正常人。”

从严歌苓祖父到陈道明:

陆焉识是中国精神的侧影

在《归来》的前三十分钟,陆焉识是在逃的政治犯,在粘稠湿润的大雨夜,披着雨披站在自家门口,一遍遍的敲响沉重的木门,等待二十年未见的妻子巩俐扮演的冯婉瑜开门。门内冯婉瑜左右彷徨,咚咚咚的声响一方面代表着丈夫的归来,另一方面,则是一场无奈的灾难。

这样的等待,陈道明并不陌生。

他的父亲陈宗宽,毕业于燕京大学,一直在天津医科大学教英文,文革时,与中国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经历过运动、牛棚、五七干校等“标准程序”。

“那个时候,一听见敲门,就想是不是抄家来了,能不恐惧吗?我清楚地记得,‘文革抄家最凶的时候,晚上十点,‘哐、哐、哐,我们家大门响,就听见母亲说了两个字:‘来了。一句‘来了,家就被抄了。”

“陆焉识是我演过的数十个人物中,跟我生活距离最小的,唯独这个人物是我可以体验着来的。”父亲当年的紧张、惶恐、叹息,都在他的记忆里,同陆焉识重合在一起。陆焉识所有的造型均有眼镜,他在里面挑了个最像父亲戴过的。

事实上,陆焉识的确拥有原型——《归来》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陆焉识取自于严歌苓的祖父——一个三四十年代知识分子,身上有一种可以让你产生距离的贵族气。

在这个角度上,陆焉识似乎具有了大众意义,在个体层面上,表述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成为那个年代的人物标本。原著作者严歌苓不惜赞叹之词,称陈道明很像小说的原型——她的祖父。陈道明说,“从小处说,演这个戏是纪念我的父亲;往大里讲,是致敬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恰是此意。

杨绛的“归来式情书”:

每个干校都有一个陆焉识

有人将《归来》的后80分钟,形容为严肃版的《初恋50次》+中年版的《爱》+活人版的《人鬼情未了》。

不工作、不放弃,爱情在陆焉识细微的举动中,在《渔光曲》的余音中,一点点渗漏出来,直至陆焉识在西宁写在烟壳纸上密密麻麻的信寄来,成为两人爱情的见证。

信件成为陆焉识与已将他遗忘的妻子冯婉瑜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他对着她读着西宁的见闻,“当我们看到小马驹挣扎着站在开满黄花的草地上,我们感觉春天真的来了”。

这不由让人想起曾经靠着鸿雁传书,与妻子杨绛互通音信的钱钟书,他那时候写的是,“没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结婚,遇见你,结婚这事我没想过和别人。”

当年钱钟书留学海外,回国后辗转昆明、蓝田、上海等地工作,全靠书信与人联系。杨绛说,“钟书和我不在一处生活的时候,给我写信很勤。”

杨绛随一些老知识分子下乡锻炼,钱钟书便每日一信,如同陆焉识一般,字小行密,“情意绵绵又生动有趣”。即使在“文革”下放干校期间,他一有空就写家信。杨绛在《干校六记》中感慨:“默存得空就写家信;三言两语,断断续续,白天黑夜都写。这些信如果保留下来,如今重读该多么有趣!”

只可惜杨绛笔峰一转道,“但更有价值的书信都毁掉了,又何惜那几封。”那股子无奈,同陆焉识试图唤醒冯婉瑜,每每失败后的悲痛,与邓拓的《与妻诀别书》重合在一起,成为文革里老知识分子们的通感。

“山东陆焉识”的多重命运——

王氏家族的家国叙事

诸城相州王氏,在现代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政治上是一家三党,王翔千、王尽美是山东共产党的创立者,王乐平、王立哉是山东国民党的元老与创始人之一,王叔铭后来成为台湾国民党的空军总司令;文学上也出现了一家三派:五四老作家王统照,红色作家王希坚、王愿坚、王力,诗人臧克家,台湾作家姜贵(王意坚),相州一度被称为“作家村”。

王氏家族的文人们,政治倾向相异,时间、空间跨度较大,有意无意中在文学上呼应唱和,20世纪的大江大海,像一道伤疤,隔开了一个家族的文脉传承。

□苏杨

王统照的独立人格

提到王氏家族的文脉,首先要大书特书的是王统照。他是与茅盾齐名的大作家,是王氏家族后来的一系列作家的“鼻祖”。endprint

作为一个与政治保持距离的为人生的艺术家,王统照始终与自己家族热心政治的子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与王翔千是同族兄弟,两人曾一起吟诗赋词,王统照每次回济南,总是住到王翔千家里。而国民党那边的王乐平比他晚一辈,亦交谊深厚。但他在大动荡的年代,从未加入任何党派,坚守自己的知识分子立场。

那个政治汹涌的年代,王统照是极少能保持自己独立身份的知识分子之一。长篇小说《春华》,他没有选择党派鲜明的人物为主人公,而是选择了动摇彷徨的知识者王志坚为头号主人公。他看到的不是革命激情的高蹈与浪漫,而是对于普通大众而言的流血牺牲的不可避免,是战争的发动者“拿破仑”会被当作英雄来崇拜。《春华》发表于1936年,就已经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未来革命的走向。

整个20世纪,我们听到的多是知识分子为各党派代言的声音,却很少能听到知识分子自己的真声音,而由王统照,我们终于能听到知识者自己的声音。

“反右”前夕的1957年,王统照病逝于济南。

王愿坚、姜贵:

两兄弟陌路天涯

王愿坚和姜贵,比王统照晚一辈。

王愿坚,斐声文坛的红色作家,多少人的中学时代是读着他的《七根火柴》、《党费》长大的,他编剧的电影《闪闪的红星》曾照亮一代人的青春梦想。

姜贵,本名王意坚,1937年参加国民党军队,后为汤恩伯总部成员。1948年全家到台湾,1980年逝世。一生著有二十几部长篇小说,其中《旋风》、《重阳》较著名。学者夏志清说:“《旋风》实在是中国讽刺小说传统——从古典小说到近代作家如老舍、张天翼和钱钟书——中最近一次的开花结果。”

有人说,《旋风》可与大陆杨沫的《青春之歌》有一比拼,不过两者是左右相悖、红白得间,反着个儿来的。

王氏兄弟两人各自走上的不同的人生道路与一个人密切相关,那就是山东的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他们的六伯父王翔千。姜贵少年跟着王翔千在济南上学,从中国共产党创立之初就参加并目睹了他们的早期党内活动,与中共一大代表邓恩铭是同班同学。

姜贵曾被王翔千派到王家的另一支、国民党人王乐平等在青岛创办的胶澳中学读书,原本希望他在国民党那边看看光景,做个卧底,没想到他趁势加入了国民党一边。

如果说,王翔千对姜贵进步的强烈要求加强了姜贵的叛逆心理,最终把他推向国民党阵营的话,那么他和他的革命思想却是牢牢吸引住了王愿坚。

1944年7月,年仅15岁的王愿坚参加了八路军。从此,王愿坚再也没离开过部队,最终以军人的身份盖着党旗去世,忠心耿耿地为父辈的理想奋斗了一生。

抛开争执之后的人性书写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王翔千的儿子王希坚。王希坚走了一条和王愿坚类似的道路,作品关注新中国社会的变迁。我们看到,王统照之后的一代,被明确分为了两派,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有人说在今天,我们只有借助姜贵才能读懂王愿坚,而借助王愿坚,我们也能更深刻地去理解姜贵。

值得一提的是,姜贵在台湾、在写作中,经常处于的是对过去的、故乡亲人的怀旧中的孤独感。他生活并不如意,晚景极为凄凉。

而王愿坚也在历次的运动中备受磨难,在土改时,山东极左的土改政策,不管他伯父是共产党创始人,因为他们是地主出身,他的父亲王振千就被扫地出门,姐姐被剃成阴阳头游街。其后几乎历次政治运动,王愿坚都没逃过挨斗的命运,《七根火柴》为什么没写成“八”根,都会给他带来一场厄运,地主黑五类的身份在文革中使他受尽劫难,因之性格更为内敛谨慎,噤若寒蝉。

王愿坚的女儿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有一个伯父在台湾,她说,要是早知有这么个伯父,我当兵或其他的前途可全都完了。也许正是他们的互相“不知”,成为那个特殊年代他们自我保护的一种特殊方式。

其实,与其说姜贵是反共,不如说他是反对伯父王翔千,而那个年代,反抗父权正是“五四”以来青年人的重要思想潮流。只是因为自己出身于历史旋涡中的政治家族,使他的小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政治色彩。而他小说里的共产党员,不但正派,而且高尚,是台湾那个年代难得的为共产党员的正名。其实,他更多的是一个自由色彩较浓厚的怀旧、怀乡作家,一个充满着离乡游子的苦闷情愫的知识分子。

就这一点而言,在这个家族里,姜贵难得地传承了王统照的衣钵,将文学与人生紧密结合,书写一个时代的悲剧。就这一点而言,政治、海峡隔开了距离,却没有隔开人性的光辉,以及对命运的书写。

(本文参考王瑞华著《隔海相叙:王统照、姜贵海峡两岸的家族写作》、《相州王氏兄弟作家的两岸人生》等。)

■延伸阅读

张东木、苗海南的悲情岁月

张东木:资本家、副市长,更是神采飞扬的运动员

说起曾经有过的万贯家产,晚年的张东木哈哈大笑:“我现在有的就是工资!一个月2070,扣除水、电,到手的大概有一千七八。”

从资本家到建国后济南最早的副市长,又从“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到政协副主席,张东木的经历大开大阖、跌宕起伏。

回忆解放初那段时光,张东木语气中透着自豪:“我这个副市长和其他民主党派的副职不一样,有实权,当时就两个副市长,我分管全市的工业。到哪个单位说起话来也是掷地有声。”

时任市长谷牧给张东木配了名挎着盒子枪的警卫员,他自己买了一辆美国吉普车,带着警卫员全市跑。市里要给他配公车,他不要,说:“我又不开车铺,要这么多车干什么?”

朝鲜战争爆发后,张东木捐献了一架飞机,是山东省以个人名义捐献飞机的第一人。“全市工商业者要完成13架飞机的捐献任务,尚有一架‘经理号战斗机缺款5亿元(旧币),有的同志主张再在工商界做一次动员,我当即表示:‘不要再叫同仁们麻烦了,这5亿元由我来承担。”张东木在后来的文章中回忆道。endprint

对张东木来讲,资本家也好、副市长也好,固然得意,但从内心深处更得意的,却是当年神采飞扬的运动员生涯。

1997年香港回归,85岁的老人豪兴大发,组织了一场家庭篮球赛。此时,老人一家已是三十几口人,四代同堂。他让第二代和第三代对垒,自任啦啦队长并于赛前亲自上场示范,投篮准确率令儿孙目瞪口呆。

遥想当年,在济南一中上学时,张东木曾获1929年的济南市800米和1500米冠军,第二年代表山东省参加了第四届全国运动会。

1930年以后,张东木到北平汇文中学读书,是篮球队、足球队、田径队的佼佼者。1934年,第18届华北运动会上,他一人独得4枚金牌和一枚铜牌并获径赛个人总分第一名。第二年,天津《大公报》将张东木评为200米和400米全国十杰之一。

苗氏家族的资本避风港

一个家族的商业传承,汇聚了各色人等的力量源泉,和当年的荣氏家族类似,苗氏家族创造了他们的辉煌。同时,他们也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让他们安静避风的港湾。

和张东木类似,苗海南同样是“商二代”,同样外出求学,同样临危受命,在民族危机和国内动乱双重打击下,在带领企业走出困境的过程中同样历经磨难。而在建国后,他们两个人同样作为“红色资本家”步入政坛,苗海南担任山东省副省长,张东木担任济南市副市长。

40年代后期,企业经营几近破产。1948年5月间,苗海南去了一趟台湾和香港,也想把工厂迁出。两地同样满目疮痍,市场萧条,遑论建厂的投资环境!加上对国家故土的眷恋,终使他从香港返回了上海。

建国后,苗海南曾任山东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山东省副省长等职。

女儿苗淑菊说:“父亲酷爱收集名人字画,尤其到了晚年,对字画简直达到酷爱成癖的地步。”苗海南收藏了不少珍品,原准备在他百年之后捐给博物馆,而这也埋下了灾难的种子。1966年,他以沉重、困惑和自责的矛盾心情顶着文化大革命狂风暴雨的冲击。“革命闯将”冲进他的卧室,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名画,付之一炬。他躺在病床上心痛欲裂:“不要撕,这是国宝,送博物馆!”屋里古瓷器被砸得支离破碎,屋外焚烧字画的黑灰飞扬,一直烧了两天两夜。

1966年10月3日, 63岁的苗海南病故。

郑念:一个时代的“生死劫”

福楼拜说过:一位真正的贵族不在他生来就是个贵族,而在他直到去世仍保持着贵族的风采和尊严。郑念原名姚念谖,1915年生于北京,后留学英国。1955年,郑念继其夫任职上海壳牌石油公司并担任英国总经理助理,直到“文革”爆发。郑念被控为间谍,关在监狱6年。在这段长达六年半的监牢生活中,世人看到,一位优雅、坚毅、机敏、高贵的女性,如何坚守底线,维护自己生而为人的尊严,以及心中不可折损的现代价值。

□棋钧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的声音,这实在太不文明了……”

1957年,郑念在丈夫去世后,继其夫任职上海壳牌石油公司并担任英国总经理助理,正是这段英背景,让郑念陷入被迫害。1967年9月,她被抓进第一看守所,并开始了长达6年半的监禁时光。

通过狭长而昏暗的过道,郑念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孤身一人。对生命的热爱,曾让她专注于一只蜘蛛结网的过程,并对生命的伟大与美丽发出赞叹;外出放风时,她曾在杂草与白花身上感悟到生命的高洁与不屈……

她时时提醒自己要乐观,在狱中自创一套徒手操,从头到脚活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还把在脑海深处沉睡了几十年的诗句再挖出来,感悟从牢狱中的残酷现实进入了美和自由的境地。

饥刑、铐刑、拳打脚踢刑和精神虐待等暴刑轮番拷打,以致遍体鳞伤,内外交困。不过每次如厕后,她都强忍疼痛,用被反铐勒的血肉模糊的双手,拉上裤子的拉链,怕露出里面的底裤;曾有人劝她用嚎哭来引起恶势力的怜悯,她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的声音,这实在太不文明了……”入狱后她庆幸丈夫早已离世,不用面对这“太不文明”。

在那里,尽管身体被拷打的满目疮痍,但拒不承认任何加注其身的“莫须有”罪名。面对审问,她用毛主席语录应对,不卑不亢为自己辩护,这让审讯人恼羞成怒。出狱时被以“泄露粮食供应情况”定罪,她要求政府承认错误、登报道歉,否则拒不出狱。

最后的贵族:在美国,依旧是个上海人

2009年郑念去了,她生前的照片当天被美国《时代周刊》等大报刊登。照片上郑念花白头发,珍珠耳钉,端庄美丽、文雅明潋、清瘦慈穆。

从1949年至1980年,郑念在上海生活了近30年,入狱前和女儿住三层洋房,有厨师、花匠和保姆。

在美国,65岁的郑念,过得优渥充实,她在华盛顿高尚住宅区购有二房二厅四个浴室的180平方米公寓,布置得十分有品位,满屋是书;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量了尺寸寄回上海请她相熟的上海裁缝做,再托人从上海带去。

1973年出狱后,郑念被安置在上海太原路45弄1号的二楼居住,典型的欧式建筑群落,包含四排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和一个小小的汽车间广场,曾号称“外国弄堂”,后改名为“太原小区”。在朱大可的记忆中,1973年到1977年的外国弄堂里,经常走出一位风姿卓越、衣着华贵的“女子”,“她拒人千里而又沉默坚定的气质让人印象深刻,而孤寂又高傲的表情让人不忍去琢磨……”

“1980年9月20日,我告别上海……大雨迷茫中,隐隐望得见远远耸立的外滩1号亚细亚大楼乃至楼内我办公室的窗口……我要与生我育我的祖国永别了,这是个粉碎性的断裂,上帝知道,我是多么爱我的祖国……”离开上海前夕,她将从红卫兵手下庇护下来的明清瓷器,无偿捐赠给上海博物馆。

在她的青春、她的事业、她满腔的中华热血、她对未来的殷切期望都无私地献给了她生活37年的上海后,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在华盛顿西北区的公寓里,她用英文写下了一座城的回忆——《上海生与死》,这本自传式的回忆录,让世界了解文革真相。

一个知识分子的困惑与忧愁:我唯一的女儿去了

入狱前夕,晚上9:00,参加完演出的女儿梅平回到家中,淘气地和陈妈开着玩笑。对于梅平,郑念一直深感愧疚,1949年郑念夫妇回国,把有外国籍的女儿郑梅平带回中国,以此可全家为这个新中国效力。澳大利亚出生的梅平自小英文流利,在少年宫就开始接待外宾,还是市女子划艇队队长,弹得一手好钢琴,被选拔进上海电影学校表演系。

然而这个在解放后长大的女孩,因家庭背景问题,一直得不到学校的公正待遇。入狱后,郑念最担忧的就是女儿梅平。出狱后,已经快六十岁的郑念得知梅平跳楼自杀了,作为母亲的郑念绝不相信女儿是自杀,让政府调查无果。1989年,郑念告诉前去拜访她的作家程乃珊,上海亲人已将梅平的骨灰带出来了,她要携她去夏威夷海葬。中年丧夫复丧女的郑念曾这样说:“对我女儿的死,我不能理解,也不会平静。但我不得不日复一日地活着,再也得不到她”,人生至痛,莫过于此。

至于为什么海葬梅平,她说:“是因为太平洋通中国,海水会将她带回上海。”讲到这里,她有点哽咽,但又说,她已在遗嘱中交待,自己死后骨灰同样撒入太平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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