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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生

2014-07-07张涵之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4年7期
关键词:安澜文科生数字

张涵之

第一章

安澜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文科生。

那会儿老师让写一篇写景作文,当所有的同伴们还在用“桃花红的像火,白的像雪,它多美丽啊!”这种句子凑150字的时候,安澜就已经能洋洋洒洒写出400多字的“一片片叶子像一颗颗打磨过的绿松石,折射出绚丽的光彩”这样水准的作文了。

在作文课上,捧着自己被红色波浪线勾画得几乎没有空档的范文朗读的时候,安澜突然觉得,语文是那么的美好。

“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文科生。”家人都这么说。安澜知道,文科生就是学习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和政治的学生。虽然不太清楚政治到底教的是什么,但安澜觉得,如果剩下的科目都是这些的话,就算不喜欢政治,自己应该也能当好文科生。从此,“文科生”的定位,就深深地烙在了安澜的心上。

安澜有个表姐,大安澜3岁,与安澜相反,表姐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姐姐爱数学,每回都能拿100分,而且好像还被她的学校推荐去参加了什么数学竞赛,好像还得了奖。家里人很开心,交口赞叹。安澜也为表姐开心,但是这种东西好像和她自己无关,毕竟,自己是文科生。

安澜的母亲好像也是这么想,因为当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奔波在上奥数课的路上的时候,安澜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看书,母亲说,文科生就应该看书。

于是安澜就安安静静地捧着自己的书,坐在教室里,看着同学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公式。什么时间,什么速度,什么路程,两辆货车从看见到看不见要多少时间,一片草地怎么能又被牛吃着又长新草。在各种各样的数字里,安澜安分地守着自己的土地,那片土地上,有“文科生”的护身符。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这个护身符好像不灵了,安澜的时间表里,突然多出了与“文科生”身份毫无关系的字眼。安澜突然发现,当所有的同学都在与各种数字斗争的时候,她没有做任何事情,所以,当他们现在能很轻易地游弋于数字的海洋的时候,她就要奋力地在这潭死水中扑腾了。

母亲似乎也没有了原来的淡定,开始拼命地给安澜的生活加入各种各样的数字。这个时候,安澜才意识到,原来只有高中才有“文科生”这种东西。而为了冲过夹在小学和高中间的初中三年,数学是根本避不过去的。

好吧,那就学数学好了。虽然有点吃力,但安澜的脑子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成绩赶上来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于是,安澜在梅雨潭和箱子岩风花雪月的时间渐渐被奥数题里那群“有病”的不知道买了几本书的图书管理员、一边进水一边放水的游泳池大妈、一辆辆从a地用一个速度跑到b地又用另一个速度回来的车主们占领了。虽然套上公式就能把那些数字算出来,但安澜理解不了这种完全没有实际意义的题目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说这种折腾人的东西会让孩子们在被折腾的同时发散逻辑思维,但安澜看到的只是身边的那些本应很“逻辑”的人,在天意批发市场被那些“无良”的小摊贩们耍得团团转。

真是的,安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得不把自己手中的《边城》放下,在母亲期许的目光中再套两个公式。

“好吧,只要熬到初中,你就不用学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安澜定定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第二章

吊诡的是,安澜的初中和数学没有直接的关系。因为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三好学生的东西。当安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连去撞墙的心都有了。

初中比小学好么?当然,不仅因为自己可以脱离数学的魔爪,还因为初中有个图书馆。那就看吧。小说么,两天一本差不多吧?要是到了周末,可以考虑一天一本,安澜神速的读书功力开始“变本加厉”地增长。然后一个变成“才女”的事件也随之触发了。不仅是可以拿自己的文章去各个地方显摆,甚至可以帮比自己年长4岁的好友写她的暑假作文,而且还能当成范文在高中校园流传。

但这个时候,安澜却对文科生的帽子有了莫名的反感。是的,有哪个校园不流传几个调侃文科生的段子呢?“文科女”总是被人带点不屑地说来说去,“偏文”已经和“低能”挂上了钩。将来学文的人都是学不好理才被赶过去的,学文的人都不聪明,因为文科只要背背就好了,学理才真正体现一个人的智商。能把这样的话语置之门外,是基本不可能的。安澜觉得,家里人在讨论文科生的时候,总是夹杂着怜悯成分。虽然这可能是自作多情,但又有哪个文科生没这么想过?

这个世界还让不让文科生活了?初二的物理,初三的化学,让考试文理比重不均衡得不像样子,而且,文科的分数又没有什么差距。好吧,我拿语文112的时候,别人也能拿个102,但我拿数学102的时候,别人却能拿120。物理、化学基本也是如此。说实话,安澜的理科不算差。但若是想在学校追求更高的排名,却只能从理科上下手。

人到初三,百事不顺,虽然安澜是校刊的编辑,拿过不少作文比赛的大奖,甚至在网上有自己的小说连载,都不能动摇中考对自己未来的决定性影响。母亲逼迫安澜做出了一个最痛苦的决定,保证这一年不再看课外书,然后又是排山倒海的理科模拟题。没有人重视语文,因为再怎么做题语文成绩也上升不了太多,所有人都热爱数理化,因为数理化成绩相比较而言可以通过练习来提高。

数学、数学、数学,物理、物理、物理,化学、化学、化学。现在,安澜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数字,这些数字,还裹挟着母亲和老师的叹息和训斥。好吧,学不好语文是因为没这方面天赋,可以理解,而学不好数学就是不努力,必须被改正。文科生什么的都是假的,懒惰和逃避才是真的。文科生就是个借口而已。当年所有笑着说要好好看书的亲戚也都变了脸,轮流地在安澜耳边念叨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历史格言。

第一次月考和一模的两次失利让安澜彻底变成了罪人,在面对着那满满几书柜文学书籍的时候,安澜觉得自己被骗了。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东西,都是假的,它们在这个世界里是那么的无力和渺小。她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父母都有点被吓着了。

从此,踏踏实实地刷题,勤勤恳恳地问老师各式各样的问题,听各个辅导班的各个老师一遍一遍地讲重点,然后做一篇篇的由同一个重点衍生出来的各种不同的题,在一个个陷阱中跌倒一次又一次。

不得不说,成绩是上来了。但也确实缺失了什么。

安澜很清楚自己的作文水平下降了不少,也清楚她再也没有那种文艺的心境,笔下的字眼开始变得公式化,一段两段三段写完后,大脑好像自动关闭一样再也不肯多吐出一个字。最后,安澜还学会了在所有的作文后面都加上一段很假但是很高尚的鼓励语言。

但更为讽刺的是,这样的退步给安澜带来的却是语文成绩的进一步提高,用老师的话说,长短更加合理,结构更加紧凑,立意更加正面。总而言之,是更加标准化。哈,标准。安澜再也不想看自己写出的作文了。

不过,对啊,我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文科生”梦想,我看的那么多书,本来都是假的啊。安澜努力不让自己觉得失望。

第三章

安澜胜利了,从她看到中考成绩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又开始活动起来。

二年级的话语又开始在她心中回响,“等你上了高中,你就可以当文科生了”。安澜认输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割舍过对文科生的向往。文科生,就是学习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和政治的学生。安澜已经知道了什么叫政治,而且,她也喜欢政治,没错,作为一个文科生要学习的每个科目,都是安澜的向往。文字,社会,古往今来,学习人之为人的学问,是安澜最大的梦想。而文科生,就代表着对这些知识的尊重。

高一仍旧不分文理,安澜知道,但她觉得自己离文科生的身份又近了一步。安澜不会因为要做文科生而不学理科,因为这行不通,高中还要会考,安澜知道,自己仍旧要钻研那些“没用”的东西,因为,自己真心喜欢它们。

安澜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学好数理化,看中考分数好像是有的,但如果再来一次,安澜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当一个文科生,哪怕这意味着那一年的痛苦转型。

乖乖地当个文科生吧,一天中午,当安澜抱着一大摞小说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她自己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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