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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诗歌(三首)

2014-07-07

诗林 2014年4期
关键词:爹妈老爷家乡

支援(1919—2004),满族。十八岁开始文艺创作,参加过地下“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组织编辑过《滨江日报》。发表大量具有反满抗日色彩的文学作品,抗日战争时期老作家。抗战胜利五十周年时,中国作家协会授予其“以笔为枪,投身抗战”的纪念铜牌。《东北现代文学大系》选入其多篇作品。《中国作家大辞典》收录黑龙江省五名抗战老作家之一。2003年荣获“优秀艺术家”称号。2005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齐齐哈尔市“和平广场”收录其握笔手模。1951年调入哈尔滨市文联,曾任文联编审部长、秘书长、《哈尔滨文艺》主编,专业作家。共创作小说、散文、诗歌、杂文、剧本五百余万字,小说集《晨牧曲》获得全国首届满族文学奖。

逃亡妇

传统让你一贯苦挨着漫长年华,

把整个生命囚锁在狭小的家。

如今大地风暴已是排山倒海,

你满腔悲痛,满面遮蒙着飞荡的尘埃。

几步一回头眺望你摒弃的家园,

家园地带冲起了炮火硝烟。

枪子像哨子般直从头顶飞响。

昏迷的意识倒压了你素有的怯弱与恐慌。

时代的齿轮咬掉你锈粉的命运,

纵使你灵魂紧紧依恋别去的家门。

丈夫在炮火中轰碎了尸身,

一家人你仅抱出贫血的孩子哭啼着逃奔。

孩子喑哑的无力号叫,

你坐下来只顾痛苦地揉摸着缠裹的小脚。

试问谁会拯救你们无辜的生命?

回答的只有远方隆隆的炮声。

只要有孩子便有你一线希望的寄托,

但你无法摆脱此时的疲乏和饥饿。

从沟壑捧一把恶臭的污水,

贪婪地吸进你干瘪的嘴。

你说这是老天降予的重大灾祸,

你跪在地上祈求宽恕你的罪过。

然而,无处能使你生命安全,

任你爬过一个山冈,又趟过一道山川。

踏遍多少寂寥荒废的镇屯,

遇到的尽是流离失所饥渴的人群。

昼的森林活像黑夜,

在树下,你和孩子捋食着榆叶。

炮声日以继夜震动着大地,

你终于跌倒在沙漠上无声地哭泣。

孩子已静静地在怀里沉寂,

一种紫色液体溢出他青色唇皮。

你再也没有丝毫希望,

黑色的门槛也待你迈进游逛。

如今一切灭亡你反视为生长,

异地也同眷念的家乡一样!

两手搂着无呼吸的孩子暴晒在沙漠,

一只红了眼睛的疯狗从身边跑过。

你泯灭了人间一切思想,

蓦然,喜见老天闪出来世再生的光芒。

(原载1941年5月17日《滨江日报》)

采野花的姑娘

你毫无羞耻地在这春的原野里徜徉,

风骚地披散着长发,裸露着胸膛。

你说周围满布了你的芳香,

让阳光蒸发你那对丰满的乳房。

一把刀子,一只篮筐,

你且走且唱。

你欣喜自己主宰着生死权威,

你尽情嘲笑那野花欣荣生长。

你毫不意识自身也是花般的生命,

一任昏昧编织着绮丽的美梦。

你看不见狂风迷漫的一带浓密的柳林,

你忘记那柳林遮蔽一座破落的家门。

你说你没家,

你说你没妈。

你已忘记你不该忘记的,

你已丧失你不该丧失的。

这里虽无你的寂寞,

你总该防范脚下会有毒蛇爬卧。

也许你对魑魅不感到恐慌,

只有静恬欣赏天上的行云飘荡。

那天空的云彩将会变成暴雨,

你这明媚的青春也将在黑暗里哭泣。

丢掉你的花束吧,无羞耻的姑娘!

这决不是你春之原野徜徉的地方。

(原载1941年6月14日《滨江日报》)

生之恶梦

从小她便生长在农村,

粗野的生活养成一颗淳朴的心,

从那大旱荒年使她生途分歧,

分歧点留下深痛记忆——

炎日暴晒大地的田苗枯焦,

她爹妈饥饿病倒,

她整天眼泪浸润着乌长的睫毛,

她无奈在辫根上插上卖身干草,

一天车马停过她的门庭,

一个富翁说来挽救她的生命,

他爱上了她的美貌,

没有契约。只凭一张刺眼的红色钞票。

她爹说她得到杨家的恩惠,

她妈说从此有了出息,

然而她们一家哭哭啼啼,

恸号眼前骨肉生离,

她爹拉着她手,

她妈搂着她头,

她们难过心底忍不住泪流,

富翁在旁狠心逼迫她走。

她毕竟成了人家的人,

她毕竟要进人家的门,

于是她截掉小辫变成剪发,

尾随着主人摒弃了老家。

从此她迈进杨府的门里,

从此她做了杨府的奴婢,

这里的庭院辉煌,

这里的使奴成帮。

她为陌生的周围感到畏惧,

她又为新鲜境地暗自欢喜,

许多使奴的眼光预兆她的可怜,

她反而庆幸地认为自满。

昏沉的她像得到充分的呼吸,

天天她给太太端水,

夜夜她给老爷捶腿,

以她单纯的心猜测不透别人的鬼胎,

她只知道老爷对她喜爱,

她甘心去低头下气,

更不辞日夜侍奉的劳累。

时光伴随着她的两脚,

两脚不住地在前庭后院里奔跑,

没有什么再唤起她以往的家乡记忆,

唯有眼前幻视的一片耀眼光辉。

不久她却逐渐消瘦,

光明在眼前生露,

使奴们对她忌仇,

太太对她暴怒。

原来老爷厌倦对她的喜爱,

原来太太视她是杨家的祸害,

“不是人种的妖精”,

“迷得老爷发疯”。

此后她接近了奴隶之鞭,

此后她无时不心惊胆战,

满耳装起恶语污言,

太太不准她再到老爷面前。

她有屈无处诉,

她有泪不敢流,

天天她掩哭为笑,

然而她天天更加忍苦耐劳。

一天她在前庭扫地,

老爷在安乐椅上独坐生闷气,

太太瞥见说她犯规矩,

当夜令使奴把她捆起。

她一向常遭毒打,

这次却皮肉开花,

央求、哀告,始终无效,

一直待她失掉痛苦知觉。

由狂暴的四周渐渐听无声,

睁眼,她已躺在黑暗的马棚,

牲口在槽口嘎嘎地吃草,

蚊蝇仍在身上嗡嗡地飞绕。

她恸哭没人慰问,

她哀号没人怜悯,

她呆痴地凝视那月旁的乌云,

她初步看出落在魔掌的命运,

这命运披载着灰色的网,

她摸遍全身的皮鞭痛伤,

热泪渐渐敲打出她淡忘的家乡记忆,

仅有爹妈给她慈爱恩惠。

使奴传来主人命令,

从此让她看守马棚,

“哪天马棚如不干净,

小心皮鞭要你性命”!

她对一切都温驯接受,

她对什么也不敢妄自违拗,

小小的心灵彻悟了人生力量,

纯洁的心底种下了忧伤。

忧伤逐渐在眼前生长,

苦闷也悄悄在生路上拉长,

这孤弱的孩子爱上了幻想,

唯一希冀回归到她的故乡。

生活课程是她背人哭泣,

一日许可领两个粗饽充饥,

白日殷勤地扫粪垫尿,

夜间按时去添草喂料。

臭味永远塞着鼻口,

她从不敢一时擅自溜走,

万籁静夜她常偷爬在棚上,

瞪着月沉,遥望着家乡。

她怀疑爹妈遗弃他的子女,

她怨恨爹妈甘愿让她受罪,

从此她望穿夜色的苍茫,

却难得一丝家乡的讯音。

于是家乡常入她的睡梦,

每次又从梦中哭醒,

有时哭声传播到前庭,

立日便有使奴拿过来捆绳。

太太不许她吐露人的感情,

这里不存在人的性灵。

“你想生存便卖你的精力,

你如妄想便抽打你的肉皮!”

从乎性理也不合性理,

旧的伤疤没脱新的伤痕又起,

主人的面庞像凶恶的阎王,

冷硬的皮鞭是她罪犯的链锁。

她更默忍身负毁灭的罪恶,

这罪恶非死不能摆脱,

索性她竟祈求早日死亡,

离开地狱该是天堂?

(原载1941年11月20日《滨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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