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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老师专列

2014-07-03何志毛

读者欣赏 2014年3期
关键词:刘老师作业本数学老师

何志毛·专栏

乡村老师专列

何志毛,新营销杂志社合伙人,总经理。常琢磨偏门问题,譬如香奈儿与波伏娃谁对人类贡献更大。

我丝毫不怀疑,未来会有比居里夫人更厉害的人物,把时间像糖一样从宇宙的大熔锅里提炼出来,就像从几十吨铀沥青矿废渣中提炼出十分之一克纯镭盐。那时,时间可以用克或公斤计算,譬如一克时间等于一年,时间也因此可以用来出租或批零兼售。当然最大的好处是,时间可以任意晾晒存储,像新疆阿克苏地区晾在沙地上的玉米、红枣和大馕,想吃的时候,吹一吹,拍打几下,就能塞进嘴里。

那样,把接受中小学教育的十来年时间,以与农村千丝万缕关联着的授业老师为对象,编入一个专列计划,想来蛮有趣的。“乡村老师专列”,十几克时间糖胶囊,撕开来,也许能铺好几十公里地呢。

就让启蒙老师刘百珠站在车门口迎宾吧。刘老师弯着腰,对一群六七岁的乘客说,小鬼们,我们做个游戏吧。伸出右手,从脑门芯上最突起的地方穿过,去抓左边的耳朵,谁抓得住,谁就能上车。我抓住了,咧着嘴笑。比我小一岁的堂弟抓不着,咧开嘴哭。刘老师安慰堂弟,再长一岁,明年你就能“倒马桶”了!很多年过去了,那一拨拨即将告别幼儿园的城里孩子,都要接受小学老师数数看图语言表达的面试,我就暗喜:干吗那么复杂呢,“倒马桶”游戏多简单多好玩啊!

上了专列,初中数学老师陈春花正推着餐车。陈老师等我喝茶,她说她上课时,我老在图画本上画将军盔甲像,而且我的数学成绩怎么也考不过语文成绩,也许是我的“八字”与她不合,所以要与我喝杯“和顺茶”。可我不爱喝茶。

但专列真不好坐。隔三差五,就要跳出一个检票员,提醒我不多掌握一点学问,就拿不着下一站车票。小学数学老师何曼即,个子很小,左眼有白翳,对差生的作业深恶痛绝,必须用撕作业,并且必伴以吼声“今天当面当众碎尸万段”才能解气。我不怕他,因为我的作业不会被打很多红×,我只是不理解他,他撕了那么多作业本,但作业本主人的学习一路变得更差。

专列上活动过那么多老师,我常记得他们的面孔,那感觉几乎被庞德写尽了:“地铁站人群里忽隐忽现的张张面庞,黝黑沾湿枝头的点点花瓣。”他们,也许只是代了一两天课,也许不教我之后再未谋面,也许在为我上课的背后,是他们自己要往城里调职而无门路,想谈恋爱而频频遭拒,为儿女学习不长进而灰心,想改变家境而沦为南下打工一族。总之,挣脱命运枷锁的一摞子事,绝大多数人都有,但身处贫困县的我的那些年的那些中小学老师,一定遭遇更多!

我愿意让一个叫彭秋文的初一语文老师出任这趟老师专列的终身列车长。他不仅教给我很多书本之外的知识,譬如谚语“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而且他宽厚的做人态度也一直影响着我。他只教了我两年,但这两年发生的很多趣事,也许比中小学期间其他所有时段相加的总和还多。某一天,上课铃响,彭老师已上讲台,一个同学慌慌张张跑到门口,脱口一声“吊主”。一阵地老天荒的寂静之后,一顿天翻地覆的大笑。彭老师笑完,伸出手,说:“把扑克拿出来吧。”

我母亲也还记得这位彭老师。30年前,彭老师召集家长会,母亲去参加了。回家后,母亲表现出少有的兴奋。她描述彭老师长得如何黑而且瘦,眼睛如何像一条细缝,又如何话中带笑,显得非常和气。他当着班上那么多家长的面,几次表扬“你的儿子聪明,会读书”,母亲说,大队部里同去的几个家长都很羡慕她。而且,中午学校食堂居然有围餐招待家长们,八仙桌,大碗的鱼、肉、油豆腐,八九碗菜,“比我们家里吃得好多了!”母亲边讲边笑,几乎记得家长会的每个细节。

也许就是这次家长会,让兄长们在抱怨我上山砍柴或下田插秧不如同龄人时,母亲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懒人自有懒命”,化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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