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飞

“创意经济”、“创意产业”、“创意园区”……近年来，这些词开始高频率出现在各级政府报告与文件中。创意产业被赋予了振兴中国经济新引擎的使命。创意在中国越来越热，越来越受重视。

中国的创意产业发展，除了需要有自上而下的政策支持之外，还需要有自下而上的民间力量。创意市集就是一个代表民间力量的平台。每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创意市集去了解并踏入创意产业，或直接成为创意创业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创意市集创建的是民间的自下而上的创意通路，它顺应趋势，肆意生长，丰富多元，奋力突破瓶颈，正在悄然蝶变。

给创意一个出口

2006年5、6、7月的广东地区，站在了风口浪尖。珍珠号、杰拉华号、格美号等一系列台风不断袭来，令广州、湛江等地市民的初夏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城市画报》的主编刘琼雄每天都在祈祷这该死的台风早点刮完吧！他和创意中国网创办人胡传建酝酿与筹备的首场“iMART创意市集”，因为这场没完没了的台风一拖再拖。

“即使刮台风，也要做 iMART。”2006年7月29日，《城市画报》和创意中国网主办的国内首场创意市集亮相广州丽影广场。

一只只穿着海魂衫、绿军装、花布衣服的兔子，它们的名字叫“陈幸福”；一双双白色帆布鞋被彩绘上了Hello Kitty、斑马纹；一个个书写着雷人标语的牛皮纸本子；一件件印着原创图案的个性T恤；一个个用旧手机拼装的机器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让每一个地摊都别具一格，潮范儿十足。

“达人摆地摊集体卖创意”、“创意市集使地摊成为时尚的另类先锋”、“创意市集：我拿个性赚‘眼球”……一时间，广州的各大媒体都对这一新鲜的街头活动给予了热情报道。同年10月， iMART创意市集闪电登陆北京，在第三极创意天地的楼上楼下包括广场前摆了个大摊儿。一个月后，iMART创意市集受邀参加“2006广州国际设计周”，成为其重要的系列活动，来自广州、深圳、珠海、海口等城市的100多位原创达人带着自己的创意作品与国际知名设计师同台展览。

2006～2008年，iMART创意市集陆续在广州、北京、上海、苏州、厦门、杭州、重庆、西安、武汉等城市举办了40多场活动，它就像一股龙卷风，所到之处，总会激活一群年轻人追逐梦想的心，“摆摊”的队伍越来越大。然而，iMART的转战速度根本满足不了各个城市热腾起来的创意需求。随后，疯果创意市集、西湖创意市集、异托邦创意市集、乐天创意市集、T街创意市集……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壳而出，各大城市都孕育出了深耕本土创意的市集。

“给创意一个出口”，对于年轻的艺术爱好者来说，是直击心灵需求的一句口号。标榜个性的“80后”、“90后”正迫切地需要一个平台展示自己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与众不同的另类创作。而创意市集这个低门槛的舞台潮范儿十足，很对口味，既能让他们与同好交流创意，又能把自己的创意变现，成为自己创意创业的起点。

就这样，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开始通过创意市集这条路向自己的梦想迈进。创意市集以其创意互动、平民风格、摊位式的独特风景，成为了中国最广泛传播“创意”及“创意产业”的鲜活载体。

创意市集，是一种运动而不是活动

8年后，iMART第一场市集上那只穿海魂衫戴红领巾名叫“陈幸福”的兔子，有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

第一场市集后不久，这只兔子就有了猫伙伴，后来家里又多了狐狸、熊猫、鸟和大象等成员，2009年，创始人张啸吟在北京三里屯开了一家陈幸福玩具店，将所有幸福的玩偶都集合在这个大家庭里了。如今，微博上总是时不时看见这些幸福玩偶的身影，它们被天南海北的顾客领养，传递着幸福的正能量。

在陈幸福的官方微博里，最新一条消息是陈幸福与VANCL凡客诚品合作的限量版帆布鞋青春亮相。那只穿海魂衫戴红领巾的兔子被用做帆布鞋上的设计元素，成为了幸福、青春的代言。陈幸福的品牌和产品早于创意市集出现，但却是在创意市集上真正获得了知名度和市场，是创意市集里商业经营最成熟的个案之一。

“第一次参加创意市集并没有期待能把东西卖出去，可摆摊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笔2万元的订单，一位来自北京的客人看中了我设计的牛皮纸本子，决定采购回去放在他的连锁店里销售。”喜欢做本子的文艺青年秦万里因为创意市集而打开了一条全新的创业道路，最终成就了一个叫山泉居的纸品品牌。

从创意市集成长起来的除了陈幸福、山泉居，还有Lilei&Hanmeimei、+Dteam、GeekCook、祁门家秀、那儿Nar、云朵工厂等数百个创意品牌。

创意市集，是青年艺术爱好者的大派对，是孵化创意品牌的试验场。有的“摊主”一路跟随创意市集走南闯北，一边玩耍一边成长，通过创意市集思考清楚了自己的发展方向，赚得第一桶金或获得第一个重要的合作机会；有的“摊主”从创意市集一炮而红，很快找到固定受众，从而步入了品牌化的正轨。

为艺术爱好者提供一个平民化的艺术舞台、一条实践梦想的通路，是创意市集的价值所在，iMART创意市集创始人刘琼雄认为：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创意市集发现或发掘了一种新的消费，即对个性和创意产业的消费。他说：“回想一下，几年前，哪里有这个市场？但现在要送个礼物或家里想布置点什么，就会想是不是要买个独立设计师的创意设计？”

“创意市集，让消费者透过简单轻松的方式认识艺术，是为居上位的艺术品与下位的商品拉出衔接的光谱，变得可亲可爱。”台北牯岭街书香创意市集的策划人陈佩洁也做了这样的定义。

台北教育大学文化创意产业经营学教授黄海鸣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创意市集，是一种运动而不是活动”。他指出：“创意市集是个不断参与、观察、试验，再修正的艺术参与过程。目的是让社会中更多人相互激荡、互补、合作，透过一种生活化的过程，改变自己并共同营造平民的艺术。”

换句话说，创意市集不只是一场“摆摊贩卖创意”的活动，而是一场持续不断激发年轻人的创意潜能、培养大众消费创意的意识与习惯、让创意成为大众生活方式的一场运动。

这场运动，正自下而上地推动着中国创意产业的新兴与发展。

创意不死，我们的市集才能越做越好

虽然创意市集在中国的发展势如破竹，却也面临着一些问题，诸如有人提出，创作人奔走于各集市之间，消耗了太多精力，容易产生“疲劳感”；市集产品原创不够，总是T恤、玩偶、本子“老三样”，千人一面，产品赶不上市集的发展；单一的市集模式缺乏创新等等。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每一种新出现的生活方式或理念都面临着快速流行又快速被厌倦的遭遇。创意市集也只不过是一股很快就会被卷走的潮流？被质疑同质化严重、缺乏新鲜感，星火燎原的创意市集开始慢慢冷却下来。很多市集大咖也纷纷离场，有的转战实体店，有的转战网络，有的不玩了。

一些做创意市集的平台也做起了市集实体店，比如西湖创意市集在杭州市中山北路开了一间集展示销售、设计交流为一体的“创意堂”。转型最为彻底的是疯果创意市集，创始人王三石直接抛弃了市集活动的形式，而是将疯果创意市集演变为了疯果盒子，一个在固定场所天天举行的创意市集。

创意达人可以用很低的租金在疯果盒子店租赁自己的作品展卖空间。“为降低用户参与门槛，展卖空间采用盒子等零散单元方式出租，不同展卖单元适合不同的产品类型和租户。”王三石说：“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达人可以空出更多的时间创作。”自2007年9月创办以来，疯果盒子已经在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设立了7家连锁店，全国总共加盟了20多家分店。

2013年国庆节前，由疯果与天津大悦城联手打造的中国首个文艺主题室内步行街骑鹅公社盛大开幕。从一场活动到一家店再到一条街，平台在不断地提升，但究其根本，它们生存与持续发展下去的关键因素还在于创意的不断涌现，创意力量的不断成长。

对一座城市而言，创意市集到底意味着什么，发展空间有多大？它是否有必要变化与调整？转型的时机到了吗？

有的转型了，获得了成功；而有的一直坚守着，其意义非凡。

在中国瓷都景德镇有一个乐天创意市集，每个周末8点准时开市，风雨无阻。2008年初夏的一个傍晚，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几个学生找到乐天陶社的社长郑祎，希望每周都能在乐天陶社的院子里摆摊。郑祎在周五艺术家讲座之前公布了这事，会场一片欢呼，就这样，一个由香港陶艺家组织的乐天创意市集在瓷都诞生了。

对于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学生们，以及来景德镇从业的年轻陶艺爱好者来说，乐天创意市集是展示创意、贩卖作品的平台，让他们通过接触市场找到创作的方向与自信；对于景德镇来说，这个市集是一块孕育创新、培育创意产业的土壤，为千年瓷都注入了活力，增添了色彩。

为什么只做陶瓷一个门类，地处人流量并不大的城市，乐天创意市集却能常年坚持每周开市？答案在于乐天创意市集征选摊位的条件：“原创与进步”。“不是原创的东西不能来乐天摆摊，摊位一个月申请一次，拿上个月的东西来申请下个月的，也不会通过。”因为这条规定，乐天创意市集上还曾出现了几次暴力纠纷，当地村民批发了一些工厂里的大路货来蹭摊，被劝退的时候很是不满，与工作人员发生了言语与肢体上的冲突。就算有冲突，甚至暴力，郑祎在原创性这一点上从未妥协过。

正是对创意的尊重、保护和激发，激励并敦促着年轻的陶艺爱好者、陶瓷学院的学生们不断地学习与创新，而只有产品的不断推陈出新，也才能吸引全国各地的爱瓷人隔三差五地来光顾。郑祎说：“创意不死，我们的市集才能越做越好。”

不仅摆摊的人不断涌现出新的想法，创作出新的产品，作为市集平台的组织者，也在改变思路、寻求市集形式的创新。街头音乐、实验话剧、地下涂鸦、极限运动、快闪、快拍、民间工艺现场制作等文艺活动被引入了市集活动中；市集举办的地点也从广场、商场拓展到了教堂、商店、酒店房间；市集的主题性、策划性也在不断加强，比如派生出了森林系市集、复古市集……

8年时间过去，创意市集没有被一波又一波的潮流所卷走。国家对创意产业的愈加重视与持续投入，微博、微信等新媒介的新形式传播，市集组织平台的日趋成熟与多元化发展思路，都将促进创意市集更快成长，完成蝶变。

我们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创意市集成为城市里固定的文化形式，成为年轻人日常生活的一种，真正融入到创意产业的产业链以及社会的需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