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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士革的沉寂与喧嚣

2014-06-24田栋栋陈莹

瞭望东方周刊 2014年23期
关键词:霍姆斯大马士革巴沙尔

田栋栋++陈莹

卡松山,似一道天然屏障环抱着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山后,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间的对峙不眠不休。

迫击炮时而响起。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对此相当漠然,仿如看邻居争吵一般事不关己,甚至连老城广场上的鸽子也懒得扇扇翅膀。

3年前,“阿拉伯之春”卷挟中东北非。3年间,事易人非。随着穆巴拉克在埃及被捕入狱,萨利赫在也门让出权杖,卡扎菲在利比亚陈尸荒野,强人政治似乎不再。只有叙利亚的巴沙尔,连任总统14年,在刀光剑影中岿然不动。

2014年6月4日,叙利亚总统选举结果出炉,巴沙尔的压倒性胜利为大马士革注入强心剂,霎时一片枪弹狂欢:平民和士兵用朝天鸣枪宣泄兴奋,随后变成漫无目的地扫射。

夜空不时划过凌乱的弹道。《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乘车经过游行人群,车门被子弹射穿,挡风玻璃也3次“中招”。同事哈桑在拍摄游行人群时不幸脑部中弹,至今生死未卜。

次日清晨5点,枪声渐息,大马士革回归沉寂,只有充斥鼻腔的火药味和遍地弹壳证明这里喧嚣过。

88.7%的得票率能否代表民意,政府和反对派各执一词。巴沙尔屹立不倒是铁打的事实,而这针强心剂能否持续?“怀旧”的叙利亚人能否在新的7年里拥抱和平?

至少现在看来,答案还在风中飘着。

“独角戏”?

行走在叙利亚街头,时常感觉被巴沙尔“包围”。大选前,另外两名候选人——前政府部长诺里和议会议员哈贾尔的曝光率极低,大大小小的海报几乎都属于巴沙尔,而且八成来自“个人赞助”。

5日当记者再次走上大马士革街头时发现,一夜间,巴沙尔的巨幅竞选海报已换成庆祝海报。昨天巴沙尔还在高喊“我们在一起”,今天人民给出回答——“我们一定在一起”。

“巴沙尔就是未来。”复兴大学学生梅塞丽在投票箱前说,“因为他是唯一的选项。”

14年前老阿萨德突发心脏病病逝,34岁的巴沙尔在议会仓促修宪之后,以97%的得票率当选叙利亚总统。改革启动,放松言论,打击贪腐,禁止神化领导人;提出“改革、发展和现代化”一揽子计划,吸引外资,改善民生,希望借此“让国家能够赶上21世纪的步伐”。

但过快且欠稳的改革很快遭到叙国内部分元老和保守派人士的不满,短短数年“大马士革之春”草草收场,叙利亚经济发展也面临重重掣肘。2011年3月,叙利亚爆发了大规模反政府示威,随后陷入内战,国内外反对派要求巴沙尔下台,但他却成功连任。

“巴沙尔、诺里和哈贾尔,3人演了一出戏。”大马士革市民萨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面前的电视正播放诺里承认落败的新闻发布会。

叙利亚官方认为此次选举具有历史性意义,首次多人参选是民主进步。而西方则称之为“闹剧”。

同已担任总统14年,并在2000年和2007年均以超过90%的高票当选的眼科医生巴沙尔相比,另外两名候选人名不见经传,难拼人气。

此外,叙利亚政府军自去年下半年以来进入反攻期,数月内不断告捷,并在5月与反对派达成停火协议,收复第三大城市霍姆斯。

许多叙利亚人认为,唯有巴沙尔能带领他们走出硝烟。投票时,甚至有人割破手指用鲜血在选票上印手印。

在设在霍姆斯老城一处废墟中的投票站,前来投票的海德尔说:“巴沙尔是唯一选项,我们唯愿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安定的日子。”

一个细节是,封闭的投票间成了摆设,绝大多数选民毫不介意公开自己的选项。而身处巴沙尔众多狂热的支持者中,对于少数持异见者而言,从登记处走到投票间便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从霍姆斯返回大马士革的路上,本刊记者一行需要接受近20次军检。快到大马士革时,一军人发现司机哈桑手指上没有蓝紫色墨水标记(代表已投票),便要求其先投票,再放行。

哈桑走进一个破败加油站,很快出来,手指依然干净。“连个投票间都没有!”哈桑说。

本刊记者问,“如何脱身的?”

“我说跟朋友约好回大马士革后便投票,再去总统府前欢庆。”哈桑说。

的确,不论是声望、资历和影响力,相较于另外两名候选人,巴沙尔更胜一筹。

巴沙尔的沉重担子

加齐是复兴大学的一名教授,他把票投给了巴沙尔。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重建霍姆斯是我们对总统的期待。”

但谈何容易。2011年3月18日,叙利亚南部德拉省省会德拉市爆发大规模民众抗议活动。示威者与警方冲突并造成人员伤亡,叙利亚危机自此爆发。

3年动荡,十余万人死于战火,大量城市、村镇被毁,经济急速下滑,民生凋敝。

内战前,1美元兑换46叙镑,拿到手就两个硬币;3年后,除了俩硬币,1美元可以多兑100叙镑纸币。

为了减少货币贬值带来的损失,大马士革和其他主要城市的大型酒店希望外国人用美元支付房费。以霍姆斯为例,本地人住一晚需交7000叙镑(约合293元人民币),而外国人则需支付120美元(约合750元人民币)。

埃及金字塔国际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塔里克告诉本刊记者,连任对于巴沙尔而言既是民心所向,又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战乱让叙利亚人“怀旧”情感强烈,迫切希望巴沙尔能找回曾经的繁荣和稳定。

“如果他不能在下个任期内找出解决之道,叙利亚或将酝酿出更大的危机。”塔里克说。

霍姆斯郊区的朱瓦哈特是一座基督教徒聚居的村庄。当本刊记者询问他们为何坚定支持巴沙尔时,村民梅马里回答:“因为因特网。”

朱瓦哈特离霍姆斯有1小时车程,位于叙利亚和黎巴嫩边境的山区。水网、电网、因特网三网畅通就是生活。

西部沿海城市拉塔基亚曾拥有叙利亚最大的鱼市,如今缩水成一个乡村集市的规模。连年战乱致内需锐减,和毗邻的土耳其关系恶化或多或少影响了打捞和出口。

一个小男孩双手各拿着一只不到20厘米长的龙虾,要求记者拍照。他骄傲地说:“这是整个市场仅有的两只龙虾……”

左手大饼右手枪

除了脆弱的经济,巴沙尔还需要分心应对日益恶化的安全局势。投票一是为了大饼,二是为了安宁,反对派人士阿纳斯·朱达如是说。

已经实现停火的霍姆斯有时像座死城。夜幕初降商铺就纷纷关门,没有夜生活。

死寂的城市时常被爆炸袭击惊醒。《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曾在霍姆斯目睹一起自杀式袭击:高架桥下,袭击者被炸得粉碎,在烈火中燃烧,混合着胶皮和汽油的味道,而路过的行人却面无表情。

在霍姆斯和大马士革郊区实现的停火是否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民族和解,还存争议。阿纳斯说,真正的民族和解并不是政府军和武装分子之间的停火,而应该是各个政治势力可以坐下来谈国家大事。

“霍姆斯的停火不具有普适性。”埃及政治策略研究中心专家汉尼·贾迈勒认为,首先,在一些没有人道主义危机的地区,双方不存在谈判筹码。其次,在被恐怖极端势力控制的地区,谈判无法进行。

塔里克则认为:“由于巴沙尔不顾国内反对派的抵制举行大选,加之连任事实上堵死了国外反对派关于建立一个排除巴沙尔的过渡政府的要求,可以预见的是,反对派和政府之间的分歧在大选后将更加难以弥合。”

叙境外主要反对派“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主席贾尔巴撰文说,此次大选是“沾血的”,完全不合法也不代表真正的民意。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表示,这次大选是一次“闹剧”,不符合西方关于选举的标准。

新华社驻大马士革前首席记者拱振喜认为,一段时间内,叙利亚危机的解决方式仍然是“军事+政治”。“但这次总统选举向美国等西方国家传递了一个信息:以巴沙尔下台为前提的叙利亚危机解决方案已不现实。”

叙利亚政府决定按期举行总统选举以后,美国将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驻华盛顿办事处提升为‘外国使团,并将为温和反对派增加2700万美元的非致命性援助,包括医疗救助、食品、通讯设备和车辆等。至此,美国对叙利亚反对派的非致命性援助数额累计将达到2.87亿美元。

“美国政府对叙利亚危机所采取的低限度的干预政策意味着,在可预见的未来,战争仍将继续。”拱振喜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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