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歧

老天爷不睁眼，那雨就没影儿。

地裂开的缝，就像孩子的嘴，大张着。热风一阵一阵地吹。

可青山老汉的心，却冰凉。

他已经躺在炕上好几天了。不躺不行，他的腿断了。也是他倒霉，那天他去小清河挑水浇地，一滑，摔在河岸，腿就折了。

老伴着急上火，也趴了炕。儿子在南方打工，远水解不了近渴。

青山想，乖乖，那3分地的绿苗苗怕是渴死了。

晚上，村支书小根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箱牛奶。

小根问：“大叔，有啥困难？跟我说一声。”

青山答：“没事儿。就是这腿脚完蛋了。”

小根说：“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小根走后，青山想：咋没事啊？我那3分地的苗苗跟我一样可怜。

青山在小根面前无法开口。

今天刚开春，小根就动员打井。

西山脚下有一片地，是村里的保命田。

这大片保命田，虽说离小清河很近，可挑着水浇地，还是挺费劲的。

尤其是老弱病残的户，没有人挑水，要是赶上天大旱，就惨了。

小根就想在地中间打一眼井，万一天不下雨，浇着方便。

打井就要占地，青山家的地，要占一点。

当时，青山仗着自己体格好，从小清河里挑水不在话下，就不同意打井的事。

小根说：“大叔，现在这气候变化大，年年干旱，打了井，用水泵一抽，多方便啊？”

青山说：“我有的是力气，我能挑水浇，只要小清河不干，我就不怕。”

小根又说：“可有的人家没劳力，浇不了。”

青山脖梗一挺：“我也只能管我自己，管不了别人。”

小根说：“我不能只管自己，我还得管别人。”

青山不同意，那井就没打。

其实，小根还真是为别人。

因为他家那块儿根本没地，根本用不着浇。

半个月后，青山实在呆不下去了，就拄着双拐，一瘸一瘸地超村外走。

半路碰见了小根，正和几个人往村部里抬皮囊。

怕村民缺了吃水，小根去县水利局要了一个大皮囊，关键时刻可以拉水吃。

小根说：“大叔，小心啊，别碰着。有事言语一声。”

青山说：“没事儿。没事儿。”

嘴上说没事儿，心里真是有事儿。

那绿苗苗就是他的全部心事。

费了半天劲，青山来到地边，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

咦？山坡地都旱冒了烟，可这片地却生机勃勃。

到底是咋回事儿？

走进地里，青山才明白：地里打了井。

那井没有占他家一分一厘。

他家地里明明白白还是湿乎乎的，刚浇完不久的样子。

什么时间打了井？

谁给浇的？

这时，刘旺扛锄来了。

青山知道，那井，就打在刘旺家地里。

青山问：“刘旺，这井是咋回事儿？”

刘旺嘿嘿笑：“亏你还好意思问？当初打井时你不同意，没办法，小根支书就找我，愿意把他家的地换给我一块，在我家地里打井。我一琢磨，反正打井是一件好事，我用着最方便，还让小根平白无故搭地？可小根不干，他说这井是大家伙的，他必须跟我换一块地，宁可他吃亏，决不让我吃亏。看看人家，啧啧。”

青山就有些脸红。

青山又问刘旺：“我家这地是谁浇的？”

刘旺答：“还能有谁？昨晚小根趁着大月亮地浇的。大半宿没睡觉。”

青山有些激动。

青山一激动，脖子上那块记就紫红紫红的。

刘旺就笑：“青山你先别急，小根可从来没说你的不是。他还经常夸你，老王家的女儿上大学没钱交学费，你第一个捐了钱，心眼好，人实在。”

青山就有些不好意思。

刘旺去地里忙。

青山坐在地边，捐卷了一根旱烟，边抽边寻思：小根是个好干部，心里装着老百姓。以后，干啥也不能光想着自己。

看着绿油油的小苗，青山感觉心里慌慌的。

小苗喝饱了水，噌噌往上长，而他的心田，也需要水的滋润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