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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茂盛的诗(10首)

2014-05-29

诗歌月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麻雀雨水池塘

少年颂

我终将有所认识:少年身上的红晕

和腥昧,有着蔬菜般的新鲜

当他在大风后面奔跑,追赶着表面的

梦境,一个念头将他及时遏止

他在桉树冠顶抛下铁锚与缆绳

他抱着劈开的花枝来敲门

他团起的无数个怒绽的拳头

一夜之间挤破了斜坡上的花园

当他在花园遇见叶脉里的露水

他不采撷,只专心啜饮

并于啜饮里将发甜的渴意引向更深

然后,他在大风后面加入奔跑的队伍

像一位长夜的歌者,逐渐加宽着音域

像一位完成的烈士,野蛮地占据了我

失神记

当我被言辞的

阴谋撞了一下,我看见甚于自觉的灵魂,

在一根钢丝上散失。

而肉体却毫无知觉,

一路向西疾驰,

来到这愈加憔悴的纸上。

当我挖呵挖,挖出死亡的双行体。

我看见一只器皿,

在被一颗过敏的词耗尽。

在被一颗过敏的词,

于密室的喧哗中剔除松垮的筋骨,

和它的尾随物。

——我用了整整一下午

想把这一页翻过去。

却又在半刻的失神中,将这一切呈现。

我遐思的某个片断在其中呈现。

借助于更多失神的词,

我收集溢出肉体的一缕缕灵魂。

我收集的是死亡的双行体多余的韵脚:

我将停滞于它们空出的位置,

像一张纸,来到它自己的纸烬中。

但,当我有过这样的念头,

最后又被一一推翻,

我再也无可依赖,这即将结束的阅读:

像有什么戳进了我盲目的眼中,

我看见肉体的遗址,

更看见灵魂虚无的所指。

年关诗

1

如果今晚下雪,

我便去树冠捕雪。

但今晚惟有

一颗松果在锯掉犄角的天边滚动。

那是我的头颅。

而我,曾是你们的刽子手。

2

自小我喜欢油锅里的麻雀

和麻雀抛弃的荒野。

稍长后又迷上

行将碾为齑粉的一切。

我还常常卖弄郊外别离,

借以辨认骤雨深处的旧颜。

其间,有高人授我腾挪术

令我获得插上尾巴的优雅。

3

我对你们的啼鸣耳熟能详,

因为是我为你们披上的鸟笼。

我对你们的幌子无动于衷,

因为是我为你们送上的乌龙。

比如你们读教育诗我放屁,

我正是你们不幸的另一个。

4

三十岁后,

我只在书籍里做我的独裁者。

我的案几上,

倒映着消遣年代的霓虹灯。

而我在无眠术里剥开自己,

细数体内隐秘的节奏。

5

我豢养过一群肥臀般的猛虎。

但没有一只是我体内的,

也抵不过我体内的任何一只。

6

我每日用“好吧”表示遗忘;

用“如果”挪动日常里的象征物;

用“嗯”,向你们的厌恶致敬。

7

但一切皆为无用的哲学,

让一位谢顶之人躲在凉亭里自我取悦。

8

一切,皆为活埋。

每年,

一个刽子手将自己埋下去一点。

在挥霍中刨出一筐筐的黄沙。

9

如果今晚下雪,

你们去树冠捕一把雪吧。

我允许你们用它擦拭我的刀刃。

允许你们斩我于马下,

一洗多年礼让我的不快之耻。

10

而我仍用绳子里的泡沫,

为你们引来尚未筑起的绞索架。

用墓中清流,

拂过你们的心脏。

傍晚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暗下来

我们围住火炉仍在慢慢喝着茶

我们还谈到,去年冬天一个朋友的突然造访

他帮我们打开窗户

窗外,炙热的电线上雨水蹦跳

过不多久,雨水会下得更猛

那声音仿佛货车驶进漆黑的隧道

我起身离座,又续了一斋茶。我说:“欢迎!”

而他仍在我家阳台上

远处,玉米地雨水遥响一片

鳟鱼

池底

鳟鱼陷于万家灯火

它们回来唱晚

搬走体内疯长的钢琴之后

又将回去

它们

把长明灯,点至颅骨

我在新枝

抽出的翠绿的暮雾里

看着它们,把整座池塘举过额顶

看着避在

斜坡上的麻雀

披麻戴孝的,惊讶于我的叨扰

与我的叨扰不同

它们更欢喜

抱着圆木

在池塘深处莫须有的涟漪里

和悱恻的淤泥里

飞奔

今夜

两岸的迂回术

赋予它们更多的碧溪与月光

看着它们

攥住凌乱的形骸飞奔

我不得不迷恋它们的喜形于色

多么希望在池底

建一座妙龄的集市然后拆去

为了换得它们的尽欢

也为了倾听它们

的寡言倾述我之孟浪、涣散与嗫嚅

我多么希望

它们颅骨里的长明灯

就此分娩出满池飞奔的舒伯特

他踩着青苔

在拆去的钢琴上

与它们结伴而来

又结伴而去

麻雀

——赠陈海英

从南风困顿,至初秋隽永,晚秋肃清。

麻雀,你终日不归。崇山与峻岭间,

你是比虚空更大的隐患,

有着僧侣的怨结,附带了尼姑的阴郁。

在崇山与峻岭间,

从春风渐急,至秋气无度,面对可能的众多变化,

麻雀,你几近虚脱

又,乖戾仿似街头僧尼

只听得,他们喃喃自语——

既然世道有些仓促,不如即时散尽余闲

麻雀,你看这些僧尼

又仿似前世的你,于微澜处心念尽失

尘泥

树林里那些撑开

身子的尘泥

光线将它们浇灌得隐晦不明

但微妙处

却有青烟升腾

后山的寺庙

有青烟升腾

而下山来采购的僧侣

似有无谓的心念

系于迟疑之间、散漫的取舍之间

我与他相遇

在集市的各等吆喝里

我随手抓来一把尘泥

我说:朦胧

他说:葱茏

初春

叶子反面繁复的神经里,

埋着灵兽们细葱的骨骸。

有人藉此希望化来熏风,

但他遗漏了盛大的一笔。

沿着这处褶皱向外试探,

旷野涂抹了旷野的颜色,

群山涂抹了群山的颜色。

而光影里莫测的旧池塘,

只是虚无地浮出一抹绿

局限于此刻的阴阳两不知,

你我在它途经之处停顿。

当一幅书卷烟雨中展开,

我们互换了轮回里的角色。

秋绘

这秋天,自担架上下来始

周遭已变得诡异

倒是浮世绘中的那截木头,被扶稳住了脸

他的一小半,于旧池的倒影中

有少许愧色

整个过程,快速得

如刀锋上的高潮

有的人抓住了

有的人却被彻底松开

还有一些,搬进另一些的体内呜咽

循了这层因果

池塘两侧的树枝

倒披着雨水向上

麻雀令

我喜欢看,田垄上,雾涌的斜坡上,一群小麻雀

无缘无故沸腾。这榆树终将毁于它长得丑。凌乱的

冠顶,只有一只小麻雀,背着油锅沸腾。七里外,

群山也有一颗囫囵的心,轻轻为之一颤。

秋风塞满辛酸的雨水。雨水有轻度浮肿的壳,

倒披着枝桠为之一颤。我趴在瓦盆上,周围听得懂的

声音越来越稀。叫“鲁智深”的那只,仍如当年一般

威武,孟浪,却伸着兰花指,嘲笑我的不合时宜。

“惟有锄禾时,你才是我们。”而我诵经时,喜欢在

阴翳里绷紧身子,双爪漆上厚厚的墨绿。

去年的女伴纵是相见,却永不能相认。

整整一个上午,我没有遇见一件

盖棺定论的事。突然动了不在人间的念头。

人间己不可恢复,再无那么多手段赋我以人形;

令我肚皮朝天,散了发髻,学晨练者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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