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

不是我选择了舞蹈，而是舞蹈选择了我

小彩旗本名魏彩绮，是杨丽萍妹妹杨丽梅的女儿。杨丽梅是一名画家，从未想过培养自己的女儿学跳舞。彩绮一岁多的时候，杨丽梅带她到北京探望姐姐杨丽萍，没想到年幼的彩绮一看见姨妈跳舞的样子就像着了魔一般，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姨妈看个不停，如果母亲要将她抱走，她才会哭闹不休。看到外甥女对舞蹈着迷，杨丽萍产生了教她跳舞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却遭到了杨丽梅的拒绝，因为在她看来，姐姐的舞蹈是无可超越的，女儿如果走这条路，就注定只能生活在姨妈的光环之下，更何况跳舞那么辛苦，她不希望孩子吃那么多的苦。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魏彩绮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再也无法掩盖。两岁的时候，她便可以有模有样地模仿姨妈跳舞，还可以长时间进行高难度的旋转。就连一直对舞者要求颇高的杨丽萍也忍不住夸赞她：“这孩子感觉和天赋太好了，比我当年还厉害，你看她转起来，就像一面迎风飘扬的小彩旗……”因为这句话，魏彩绮获得了“小彩旗”这个外号，并一直沿用至今。

那时候，杨丽萍住在北京，而杨丽梅与家人住在大理。一到暑假，杨丽梅就会带着女儿去北京探望姐姐，这是小彩旗最快乐的时光，她总是缠着姨妈教自己跳舞。快开学的时候，杨丽萍便催着小彩旗回大理读书，但她却总是赖着不肯走，甚至央求姨妈：“我不去上学好不好？学校里的课程我可以自学，求求您让我留在北京看您跳舞……”

看到小彩旗对跳舞如此痴迷，母亲便不再干涉她，并默许了她在家上学。从那时起，小彩旗便留在姨妈身边，跟她学习舞蹈。因为年龄较小，又是妹妹的孩子，杨丽萍对小彩旗颇为疼爱，她很少苛责这个灵气逼人的女孩，而是对其进行“放养”政策。跳舞的时候不对彩旗进行过多的要求，而是鼓励她随心所欲去跳，跳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但小彩旗却不肯放任自己，总是和着音乐一遍又一遍地跳下去，仿佛从来都不知道疲惫。

从4岁起，小彩旗就跟着杨丽萍登台演出，舞台经验非常丰富。母亲也经常鼓励她：“既然你选择了跳舞这条路，就一定要努力走下去。要跟着姨妈好好学习，没准儿将来能成为你姨妈的接班人。”有一次杨丽梅这样说的时候，小彩旗忽然说了一句：“不是我选择了舞蹈，而是舞蹈选择了我。所以我只能跳舞，也只会跳舞，不过我只能当小彩旗，而不是第二个姨妈。何况姨妈这么年轻，还能跳很多年呢，何须急着找接班人……”听了这句话，一旁的杨丽萍怔住了，眼睛里很快闪烁出晶莹的泪光：“这才是真正的舞者，一个视跳舞为命运、坚信自己的表演独一无二的舞者，有什么理由跳不出最美的舞蹈呢？”她激动地说道。

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大自然才是最好的老师

小彩旗最喜欢看杨丽萍跳孔雀舞，每次姨妈一开始起舞，她都会屏住呼吸，如痴如醉地观摩姨妈那曼妙的舞姿，然后将自己关进房间，对着影碟一遍遍模仿。可是不管小彩旗怎么跳，都比不上杨丽萍所跳的原版舞蹈，这让她沮丧极了。好一阵子，她都将自己关在房中闷闷不乐，连门都懒得出。

杨丽萍很快发现了小彩旗的不对劲，便主动找外甥女谈心。经过一番交流，她才了解到小彩旗的心事。便温和地开解她：“你说过只想做自己，而不是第二个姨妈，所以不用总是模仿姨妈，你应该舞出自己的特色。”“可是姨妈的舞蹈那么美，我也想跳得那么美，当然要把姨妈当老师啊！”小彩旗不解地说道。“其实，姨妈不一定是最好的老师。这样吧，明天姨妈给你介绍一位更好的老师。”杨丽萍这样安慰小彩旗。

还有谁比姨妈更有资格担任舞蹈教师呢？小彩旗非常纳闷。第二天，杨丽萍带小彩旗回了一趟大理，然后将她带到了大自然当中，告诉她：“你用心去看，蝴蝶怎样展翅、蜻蜓如何点水，还有真正的孔雀是怎样开屏的？你再看看，花儿怎样开放、树叶如何飘舞，露珠又是如何从草叶上坠落的？其实跳舞不仅仅需要在动作上做文章，更重要的是要用心，你要跟你模仿的事物融为一体，然后才有可能交出最好的作品！”

听了姨妈的话，小彩旗若有所悟。从此之后，她一有空就去郊外闲逛，观察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看蚂蚁如何搬家、鸟儿如何滑翔，有时一看就是大半天。再练习舞蹈的时候，她会试着丢掉所谓的舞蹈技巧，努力舒展自己，释放自己，试着让灵魂起舞，舞出从自然界学来的精髓。

因为天赋卓著，2010年5月份，小彩旗被北京舞蹈学院破格录取。但入学后没多久，小彩旗就感到非常不适应，因为舞蹈学院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紧张，所有学生都要接受系统化的训练，老师的要求也非常严格，要求学生们每一个动作都要标准，而小彩旗一直在杨丽萍的默许下自由舞蹈，跳起舞来看重意境但不特别在意细节，总觉得传统的训练模式会干扰自己的舞蹈状态，因此很快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得知小彩旗的想法后，父母都劝她忍耐几年，先拿一张毕业证再说。没想到小彩旗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她告诉家人：“我跳舞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可是一板一眼的训练并不能让我感到愉悦，与其苦熬下去，不如尽早选择适合自己的训练方式，只要肯用心，姨妈和大自然都是我的老师，何必执着于名校的光环？”对于外甥女的想法，杨丽萍也非常支持，认为舞蹈家是不能批量生产的，孩子的意愿也不能得到束缚，因此在姨妈的支持下，小彩旗离开了舞蹈学院，继续跟随姨妈到处跳舞。同年夏天，她和姨妈联袂演绎了双人舞《幻觉》，很快在舞蹈界崭露头角。

丢掉心中的偏见，与时光共同起舞

女孩子对美的事物大多颇为倾心，小彩旗也不例外。她喜欢一切美丽的角色，也爱穿着华丽的衣裳翩然起舞。但是对于那些不太讨喜的角色，她就表现得非常抵触，参加排练的时候也总有些不情不愿。

小彩旗有一项“特异功能”，那就是持续转圈，有时候连着转上几个小时也不会觉得晕。有时候小彩旗转来转去，把周围的人都转晕了，她自己却越来越起劲，一转就不想停下。有一次，杨丽萍剧团的一位演员偶然说了一句：“彩旗一圈圈转下来，就像一只钟表一样，可以用来计时了。”这句话瞬间触发了杨丽萍的灵感，她决定让小彩旗在舞剧《孔雀》中饰演时间，用转圈来代表时光的流逝。endprint

杨丽萍的安排让小彩旗非常不满，她所中意的角色是一只小孔雀，一直盼望着能穿上华服跟姨妈一同起舞，没想到姨妈却让她饰演时间女，不仅动作单调，毫无技巧可言，而且衣服也极为朴素，妆容也很丑，扮相毫无美感可言。因此小彩旗一开始就提出异议，但这一次杨丽萍却非常坚持，坚决不同意为小彩旗更换角色。

为了同姨妈抗争，小彩旗装过病，在排演时多次乱发脾气，还同姨妈大吵大闹，说她太独断，不尊重自己的意愿。有一次排演，小彩旗转着转着，突然觉得无聊极了，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演员们的状态被打断了，演出被迫中断。杨丽萍叹了口气，支走了所有演员，然后问小彩旗：“你代表的可是时间啊，时间怎么可以随意停止呢？”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角色。”小彩旗嘟着嘴说。“那你喜欢什么角色？”杨丽萍问道。“我喜欢骄傲而美丽的孔雀，喜欢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小彩旗告诉姨妈。“那么，如果每个演员都这么想，我们的表演还能不能继续？”姨妈的话让小彩旗陷入了沉默。

“其实角色本没有美丑，只要投入进去，每一个角色都是美的，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不管你做的动作是简单还是复杂。当每个舞者都全心全意舞出自己的时候，才是一场成功的演出。”杨丽萍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

姨妈的话让小彩旗若有所悟，她不禁为自己的任性感到羞赧。那一天，她找到所有的舞蹈演员，一一向大家赔礼道歉，然后认真地投入到了排演当中。再次转圈的时候，小彩旗努力用内心的丰盈去填补动作上的单调，将坚持和重复当做一种修炼，居然成功转足了3000圈，从演出的开始转到了最后，成为了《孔雀》中一道最别致的风景。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彩旗爱上了旋转，开心的时候，失落的时候，她都会闭上眼睛转个不停，通过连续性旋转，心情就会得到梳理，获得平静与安宁。

2014年除夕夜，小彩旗应冯小刚之约，登上春晚舞台饰演时间女。虽然只能站在舞台的一角默默旋转，得到的镜头也不多，但她依然转得非常用心。看到小彩旗不停旋转，观众们不禁感到心疼，转到两个多小时的时候，就连总导演冯小刚也看不下去了，就让杨丽萍悄悄转告小彩旗，让她停下来休息一下。没想到小彩旗一面旋转，一面笑着拒绝了姨妈的提议，告诉她：“我现在可是时间啊，时间怎么能随随便便停下来呢？姨妈您放心，我体力好着呢……”

就这样，小彩旗整整转了四个小时，直到零点钟声敲响时才停了下来，此时的她兴致勃勃神采奕奕，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疲惫。虽然因为春晚时间的调整，她没有如约出演舞蹈《野蜂飞舞》，也未能在零点时得到摄影师的镜头，但这一次她非常豁达，在微博上兴致勃勃地写道：“有人说让我在春晚转四个小时太残忍，太残酷。但其实对我，转时的感觉就像打坐一样，很平静。同时也是挑战自己的极限，就像为什么有人要去登珠穆朗玛峰一样，只是看自己能不能做到。谢谢上天给我这个天赋还有给我这个平台，帮助我的人，能让我洗涤灵魂。”

春晚过后，小彩旗的关注度开始飙升，有关她的传闻也越来越多。但这个年轻的姑娘却表现得极为平静，直言“我不想太在意这些，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还是先修炼好自己再说。”因为在她看来，外物是外物，自己是自己，不管外境如何变迁，都应专注于自身的修炼，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