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转椅
2014-05-17◎杨格
◎杨 格
中国好转椅
◎杨 格
包文山
人事局办公室主任包文山等一伙人陪局长万一好吃饭，包厢里乱糟糟的，电视上放着《中国好声音》。万局长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包厢里一下变得静悄悄，大家都知趣地收声，和领导一样盯着电视。
电视上，一个女歌手撕心裂肺地唱着，导师们端坐在大红色的转椅上，背对着歌手盲听盲选。导师哈林忽地猛拍转椅的按钮，转椅转动，哈林转身，全场掌声雷动，女歌手更加卖力地演唱……
万局长情不自禁地鼓掌，众人皆鼓掌，只有包文山听见万局长小声地说：“这转椅有意思！”
包文山听在耳朵里，记在心头上，酒席散了后，他就到网上查资料。资料说，《中国好声音》中四位导师的椅子每把造价高达80万元。但包文山明白，万局长说椅子有意思，意不在此，而是在转椅的象征意义。
转椅转过来，歌手就过关；不转，歌手就淘汰，这不是椅子，简直就是生杀大权的尚方宝剑啊！醉心于权术的万局长看上的就是这种气派。自己要满足万局长的心愿，给他买一把象征着权力的中国好转椅。
第二天，包文山找到一家专卖店。
接待包文山的是一个小伙子，叫周全，他热情地介绍着一系列产品。包文山挑了最贵的那款，8万多。周全赞叹道：“老板有眼光，这款最流行了。中国好声音导师的造价80万，那都是虚头，和我们这8万多的没区别。”
包文山没搭理周全，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发票！”埋单后，让周全送货上门负责安装。
包文山不会愚蠢到把转椅安到办公室，那容易招来口舌，他把转椅送到了万局长的家里，让他在家里体验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
包文山和周全来到万局长家里，万局长的老婆孙丽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周全熟练地安装好转椅，回去了。
包文山也回到局里，悄悄地对万局长说：“万局，我给您在家里装了一把中国好转椅，好让您有个休息的工具。
万局长满意地看着包文山，微笑地点点头。
孙 丽
包文山和周全离开后，孙丽研究着那把椅子，她判断，这椅子一定是大有文章。
孙丽有这样的经验：茶叶盒里装现金，鱼肚里装钻石。现在这把转椅里装有什么呢？如果是钱，那不少啊！
想到这里，孙丽拿来一把剪刀，先从转椅的后背下手，剪开后，没发现硬货。又把前面和扶手等部位大卸八块，还是没有找到硬货。孙丽失望地骂了一句：“这个包文山，真无聊！送一把椅子过来你是闹哪样啊？”
晚上，万局长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来到转椅旁，却看见被大卸八块的转椅，刚想问，孙丽说：“老万，那包文山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无缘无故地送一把椅子过来，里面又没有什么货。”
万局长明白了，骂道：“没见过世面的老娘们！你知道这把椅子多少钱吗？8万多！你才是脑子有病！你以为椅子就是坐的？”
孙丽迷惑地盯着万局长，半天说：“不是坐的还能干啥？哦，还能干那事，你在办公室被人抓过……”
“滚一边去！”万局长骂道，气咻咻地走了。
第二天，万局长上班，包文山喜滋滋地问万局长椅子怎么样？万局长苦笑一声说：“不知道怎么样，好好的一把椅子被没见过世面的孙丽弄毁了。”说完摆摆手让包文山走。
包文山走了，可心思还在万局长身上，他大概知道孙丽干了些什么，决定再给万局长送一把椅子。
包文山又来到专卖店，还是周全接待他。周全听包文山说还要一把椅子，还是送到原来的地方，好奇地问：“怎么了？那椅子质量不行？”包文山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干你的活，别问那么多，你把椅子送去安装好就得了！”
周全讨了个没趣，赶紧道歉，又说没货了，要到别的店调货。包文山说：“行吧，货调来后你直接把货送过去安装好，现在埋单，发票！”
包文山离开后不久，周全把一把新转椅送到万局长家，一番调试安装，弄好后走人。此时的孙丽知道了这转椅不是普通的板凳，而是中国好转椅，没有再对它开膛破肚。
周 全
万局长和孙丽不知道，周全在转椅里做了手脚。
周全有个哥哥，哥俩感情很深。当初，为了哥哥能上大学，周全放弃了读书求发展的路子，来城里打工。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周全成了一个熟练的IT从业者，他现在就是负责转椅软件的维护和安装。而哥哥也大学毕业了。周全对哥哥说：“哥，你大学学的是行政管理，一定要到政府部门工作，为周家光宗耀祖。”可现实是，哥哥找不到光宗耀祖的工作，找了几家公司，开的工资还不及周全的一半。在周全的劝说下，哥哥又考上了研究生，说是深造，其实是逃避残酷的就业环境。三年后，哥哥研究生又毕业了，可还是找不到光宗耀祖的工作。
就在第一次送转椅时，周全从万局长家里挂着的照片奖状看出，万局长是市人事局的局长，他心里就有了想法：如果能攀上万局长，哥哥的工作就可以搞定了。当包文山第二次让周全送椅子时，周全抓住了机会。他想，从两张发票上看，万局长买椅子是以权谋私，一定是个贪官，贪官就一定会做坏事。如果自己在转椅上安装上一个监控设备，一定能抓到万局长贪污受贿的证据，有了这证据，不怕万局长不帮忙解决哥哥的工作。于是，周全支开包文山，一番忙活，将一个遥控微型摄像头和录音设备装进转椅里。
当天晚上，周全就竖着耳朵瞪大眼睛坐在电脑旁，等待好戏开场。
万局长
晚上十点多，满脸醉意的万局长回家了。他看见转椅，很欣喜，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拍着按钮，像皇帝一般不停地转来转去。等万局长玩够了，孙丽凑过来说：“老万，上午朱老板登门拜访，送了几只野生的王八，我炖了一只，你喝一碗汤醒醒酒？”
万局长点点头。
孙丽说：“按照老规矩？”
万局长又点点头。
孙丽端来一碗王八汤，喊过来一条小狗，让小狗吃了几块王八肉。万局长和孙丽盯着小狗，过了一会儿，小狗还是活蹦乱跳的。万局长说：“没毒！”
周全惊呆了，万局长和孙丽居然害怕朱老板在王八里投毒！
万局长喝完王八汤，睡觉去了。周全心里还是扑通扑通跳，刚才看到的，好像宫廷剧谍战片啊！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万局长回家，周全还在监视着。
万局长在椅子上又折腾了一会儿，孙丽过来说：“老万，我听说刘主任被‘双规’了？”
万局长忽然变了脸色，他愣愣地看着孙丽，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忽地又变了脸色，他歇斯底里地望着孙丽，大喊大叫道：“疯婆子，你提他干吗？你不想让我过一时一刻开心的日子是吧？你这个臭娘们！”
孙丽淡定地看着万局长。万局长发泄了一会儿，再次变色，他恐惧地看着孙丽，颤抖着双手指着她，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干吗找我？我没干坏事，我不去纪委！”说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在转椅里瑟瑟发抖。
孙丽走过去搂住万局长，小声安慰着：“老公，好了，没事了，没有什么纪委，我是你老婆！”
万局长渐渐地醒悟过来，眼神也恢复了正常。夫妻俩对望着，万局长忽然长叹一声，道：“孙丽，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多想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我们在学校里当老师，穷是穷，可是心里多坦荡，日子多好啊！我们干吗要绞尽脑汁地转到行政上啊！”
孙丽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老万，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面对现实吧。对了，用你表叔的身份证办房产证可靠吗？”
看见万局长又要故伎重演，孙丽知道又捅了娄子，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不说了，喝点汤吧，我已经实验过了。”
万局长和孙丽睡了，周全对着电脑发愣。他痴痴地想着：当官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戒备、恐惧、草木皆兵、四面楚歌？随时面对着良知的拷问？这样的日子有过头吗？自己想让哥哥走仕途，不就是希望他能当大官挣大钱吗？但是当了大官挣了大钱过的日子还不安生了。
有意思吗？没意思。
第二天，周全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以产品软件升级的名义，到万局长家，取回那套监控监听设备；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哥哥：“哥，别老是想进公务员队伍，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实在找不到，跟弟弟在一起，卖中国好转椅，挣钱不多，可踏实……”
（原载《北方周末报》2014年3月212日 福建吕丽妮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