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宗晖

看吧，残墙，旧门，围出几簇淡淡的荒凉。是“吴官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的萧条，唯有那几簇古老的青青草，还在守着一点点流失的陈旧记忆。门外，是钢筋水泥，是长长的汽笛鸣，是不停歇的匆忙步伐；门内，却锁着满满的寂寞清秋。

我踏着秋的意韵而来，轻轻叩开尘封的老门。不知道老屋哪一年诞生，但也应该称得上历史悠久吧，我一直暗暗认为这是祖先留给我们最珍贵的财产，那亲切的气息，被岁月越洗越醇，越滤越浓。关上门，坐在古老的藤椅上，品一杯自带的清茶，任岁月的尘埃沾了一身，我只在乎这小小世界的一尘不染。枯瘦的草歪着头，看着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似乎欣喜中带着点等待后的抱怨，蝈蝈奏起了最原始的乐音，梁上的木雕依然是淳朴的美，似乎头顶的那方天空更蓝更净了。这是老屋给予我的一场盛大的心灵享受。

念恋着古老事物，也念恋着古老的人。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他依旧坐在老式的藤椅上，葵扇静静握在他手中，他便安详地闭着眼，享受一年又一年日光和月光柔情的沐浴，仿佛他不曾离我们而去。但我终究只能哄骗着自己以削减对他挥之不去的深深思念。我曾经属于这里，曾经轻轻拍醒爷爷，要他讲那古老的故事，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便又闪光了，微笑着给我讲那些过去的历史，讲他对老屋深深的眷恋。每次听完，我总觉得自己更应该属于这老屋了，然而，爷爷再也回不来了，他永远地走进了老屋深深的历史，走进他这一生默守的归宿，独剩了我这年年岁岁淡淡的感伤与怀念。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物是人非。再逢淅淅沥沥的下雨天，遮挡我的再也不是爷爷那散发着古老郁香的油布伞，再也不是仅属于我和爷爷躲过的淡雅的屋檐了。于是，寂寞了油布伞，寂寞了屋檐，也寂寞了我，只留给我那些古老时光前行的孤单背影。

如果还能回到过去，多希望老屋里有一位打着盹儿的老人，在他的旁边静静地倚着一把散发古老郁香的小小油布伞，屋檐外是蒙蒙的小雨，有燕儿低低地飞着，偶尔掠过地面薄薄的积水，点起一层层欢快的同心圆。

就在我意念悠游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温暖地搭在我瘦弱的肩上。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熟悉的好感，缓缓睁开眼，才知道一切都只是错觉。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他微微笑，脸上的纹路好似烟火般绽放开来。

习惯了他那慢悠悠的腔调：“孩子，你真的长大了，三公我也老了。只是，我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哈哈……”我看着他，他手中静静摇着一把老葵扇，那散发出来的气息至今令我魂牵梦萦。

美好的错觉。真实的错觉。

念恋古老的人，念恋失去的古老时光。悄悄关上门，我对自己说：“我还会回来，打开门，让这满屋的寂寞时光晒晒太阳。”只为着，我在钢筋水泥的喧嚣里，还持着一份清高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