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尘馨 马海燕 刘丹青

很多人对吴宇森这个时候选择大片归来颇感忧心。但吴宇森说，这圆了他一个多年的拍爱情片的梦想。电影里，不止一个，而是有三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吴宇森说，在进行后期制作时，自己每次看《太平轮》都会流泪：“这几个爱情故事非常感人，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拍女性情谊能比拍男性拍得更好。”

或许，在今天这个从“人情社会”进入“契约社会”的中国，人们再难看到彼此的内心，所以更加怀念那个他曾经打造的纵横四海、可以恣意情感的江湖。30年前，《英雄本色》中小马哥的台词至今被人念念不忘。30年后，吴宇森试图用女性的情谊，打造他电影作品中最重要的烙印。

也许，对于不得不抛下过去追随时代的吴宇森，这也是他在新的电影工业环境下，用尽力气想要表达的最后的柔情。

我希望拍一个动乱年代的爱情故事

中国新闻周刊：你说擅长拍爱情，为什么这么迟才拍爱情的题材？

吴宇森：一直都没有碰到《太平轮》这么好的剧本，另外很难找到投资方相信我可以拍爱情片。我一直是拍动作片的，我的成功也是拍动作片的时候，尤其在美国，我拍《变脸》 《碟中谍》之后，就被认定了是大片导演……虽然我的动作片有蛮人性的一面。可是反而导致没有人相信我可以拍一些低成本的、人性化的、艺术性的电影。

我说不要那么累，我可以拍些人性化题材，其实这也是我的最终目标。但是这个很难，来到大陆，人家叫我“国际大导演”，一定要拍大片。所以我觉得，首先要破除人固有的概念，一直等到五六年前王蕙玲写的这个（《太平轮》）剧本，她也帮我做了改编的工作。那个时候，我希望拍一个动乱年代的爱情故事，像《乱世佳人》《日瓦戈医生》那样，很美、很浪漫。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以史实为本？《乱世佳人》其实是一个小说。

吴宇森：没有人来跟我介绍小说，我也没有看小说的习惯。我现在也希望有人提供给我一个好的小说。像《活着》我很喜欢，非常棒，所以我还在期待着。

中国新闻周刊：所以，从《赤壁》到《太平轮》，都是巨制，其实是巧合，是别人选到你？并不是你有意想在中国先做大片，先做出一点声响来。

吴宇森：是剧本选到你。但我喜欢《太平轮》有两个理由，一个是故事写得好，很动人，也有一些人性的故事刻画的很好;同时，我也希望透过一个电影的制作，让我的工作组里的年轻人能够学习到经验、新的技术，我希望让人看到，在中国同样有能力做一个好莱坞的大的制作，当然他们还在进步当中。我们这个戏，场面很大，95%都是用国内的技术人员。

中国新闻周刊：你从好莱坞回到大陆也有一个想法，是想带出年轻的队伍吗？

吴宇森：不敢说带动，可以交流一些经验。我10年在香港拍喜剧、动作为主，第二个十年拍英雄片，第三个十年在好莱坞，都有不同的经验，第四个时间我希望在大陆能够贡献我的力量。在我这个年纪，把一些经验，跟年轻导演、学生分享，有一些人喜欢听好莱坞经验，怎么样去创作一个新的技术，我很愿意这样做。

中国新闻周刊：从你过去的三个十年经历看，都不是你主动选择的机会，反而机会选择你多一点。

吴宇森：可以这样说。比如头十年，我有一个好的老板，那个时候我是所谓文艺青年，跟电影没什么关系，那时流行只拍动作片，但是他看到我的第一个作品，在感情方面表达很好，（就聘用了我）;第二个十年，我有一个好朋友——徐克，前十年我也帮过他，到我失败的时候，他回过头帮我，他提供给我拍《英雄本色》的机会，刚巧那时也是“英雄本色”的那种情绪，那种情怀，所以刚好电影出来了;第三个十年，因为我的电影的风格，让外国人喜欢，他们把我带到西方去了，所以也是蛮幸运。

还有也是自己勇于表现，一半也算是自己争取来的。有人给你机会抓不住也不行。

我把真情放进我的电影里

中国新闻周刊：《英雄本色》之前，你也一直在找英雄本色这样的本子，没有找到，嘉禾也没有提供这样的机会，所以，你把当时苦闷的状态都写进了《英雄本色》里面，很多台词都是你真实心情的体现。

吴宇森：在《英雄本色》之前，80年代初之前，电影都是工业化多于个人化，那个时候，电影好像是一个工业产品，做了一个蛋糕，卖出去就是了。所以都非常公式化，也没有所谓法国那种作者导演。虽然我有这样的认识，但是整个电影行业没有这种认同。《英雄本色》的时候，（观众和公司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警匪片，却有真感情会让他们流眼泪。我也不是黑社会，只是把那个感情投入到片子里，但很少有人这么做，所以那部电影那么成功。一方面这奠定我的风格，另一方面也慢慢形成导演可以以一个作者的方式去做电影。从这时开始，在我的动作片里，都变成一部有感情的电影。这个也是好莱坞让我去的原因。

中国新闻周刊：你所有电影里都会看到那种情感的表达。但我有一点好奇，你擅长拍的是帮派、黑社会的题材，可是你本人不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你不善于表达，把很多自己想说的话放在小马哥身上，可是小马哥是这样张扬的一个人。为什么你的电影和你本人反差很大，却又很像你？

吴宇森：《英雄本色》这个可能跟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我所崇拜的人与事有关。我有一个非常让我敬爱的父亲，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是老师，经常跟我讲一些道家的哲理，教了我很多做人的态度，他是属于古代的人物，让我对那些圣贤古人有很多敬仰。我从小就特别关注历史人物，那些刺客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最崇拜的是荆轲;加上我对那些革命志士，仁人志士，都非常崇敬;还有我小时候是一个基督教家庭，我受那个宗教的影响很深，这些就构成我人生的一个态度。

而我少年的时候喜欢艺术，很幸运的认识了一批喜欢电影的朋友，我有我的艺术理想，他们也帮着我，我没有钱去大学里读电影，大家一起研究艺术，看外国的书，这样去学电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非常重视朋友。电影要做好，一定要有朋友，一定需要朋友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