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 陈思宇

编者按：“我想和他说话，但是一开口却发现，即使他愿意，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因为，18岁的儿子已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在想什么？他怎么看事情？他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什么使他尴尬？什么使他狂热？我的价值观和他的价值观距离有多远？……我一无所知。”这是台湾作家龙应台和儿子安德烈以书信的形式对话的缘起。两代人需要搭建一个相互“认识”的平台，这也正是我们开辟“两代书”这个栏目的初衷。

老愚叔叔：

当下，很少有中学生会坐下来读书。同学们会在课余热议《致青春》或者《小时代》里面谁比较漂亮、谁比较帅，会对《爸爸去哪儿》这样的综艺节目表现出痴迷……成日努力学习的“学霸”已被认为“不食人间烟火”，而像我这样将大把时间耗费在读书上的人就只能被当作“奇葩”了。这令我十分困惑。

我始终认为，阅读大量的书籍对一个人的成长、知识积累乃至素养的提高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上有家长、老师手拿高考的尚方宝剑，限制我们甚至禁止我们阅读，下有小伙伴们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我们去玩。读书对于今天的中学生来说，俨然成为一种奢侈。

但读书既不应该被“禁令”束缚，亦不应该被“娱乐”冲毁。我认为，我们应该多读书。经济学家厉以宁曾担忧过当今中学生精神营养的单一化。如何避免这种单一化以及由单一化带来的局限甚至无知，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问题。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真正有意义的阅读理应是精读。在精读中，读者可以分析作者的逻辑和思想，在思考中将书本中的知识转变为个人的智慧。中学时代是学习的黄金时代，而中考、高考的压力让我们短暂的青春更为短暂，如何让中学生在宝贵的时间中做到精读，这是我想向您请教的问题。

读书应该被视为一种享受。一盏清茗，一卷良书，一个宁静的下午，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一定非常惬意。希望您能够尽快解答我的疑惑。

祝安好！

贵阳一中陈思宇

思宇同学：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对一个读书人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人视为“奇葩”。“奇葩”本是一个褒义词，近些年却成为贬义词，而且有被定性的危险。“读书”的遭遇也庶几近之。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一味追求成功的教育制度下，读书日渐被边缘化。教师们不再传授阅读的经验，学生们也不以为意。在考试之神的主宰下，阅读既无时间，也无可能。

阅读，本质上属于无用之用，它塑造一个人的格局、器量、价值观、审美观，最终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当阅读成为一个人的精神需求之后，它就不再是苦役，而成为享受。但你无法与一个埋头于试卷的人产生共鸣。他们简化了自己的人生，把生命看成一条直线，刈除多余的枝干，直奔果实而去，他们把自己当作达成目标的手段，换句话说，也就是将自己视为人生目标的奴隶。

我们身边不读书的大学生何其多也。以前还有理科生与文科生的分别，现在则几无分别。考试、拿证、找到好工作，他们早早就把自己的一生规划好了，其后的生存则是在既定的轨道上滑行。他们知道很多明星八卦，熟谙网络段子，但不知道何为真理真知，也没有探究人生和自然的兴致，对他们而言，阅读恐怕是一件负担——他们不做任何看不到现实效益的事情。

我想，你所说的精读或许就是把最值得读的书读透。其前提是选好书。

我们有必要统一对“好书”的认知。在我看来，一切有助于我们认识社会、大自然和自我的书，都是好书。从古至今，人类的智慧就藏在一本本书里，等待我们去发现。宗教、哲学、文学、艺术、音乐、历史、博物、宇宙学……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经典著作，都需从头读起。这些经典就是好书。

对真正的阅读者而言，书的选择可谓难题。但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规划着手，比如一个立志人文科学的人，他应该涉猎的内容包罗万象，按照学者开列的书目一本本读下去就行了；还有一种是从兴趣出发，建立自己的知识谱系，比如说认字。仅靠翻阅《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它们只呈现字的今义，若要知道一个字的古义，则须打开砖头厚的《古代汉语词典》。听从教师的训导，按照教材和字典进行的语文学习，其实是不识字的真义。本应以《说文解字》贯穿整个初等教育阶段的语文教育，就这样变成了简化字的速成班——孩子们只认识了一些符号而已。

你或许会问：“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完成识字学习呢？”识字读物非常多，目前能激发识字热情的有这么几本：一本是流沙河先生的《白鱼解字》手稿本，将他晚年对汉字的揣摩娓娓道来，趣味横生，令人大开眼界；一本是瑞典女学者林西莉写的《汉字王国》，她对一些最基本的汉字进行了刨根问底的探讨，并写下其来龙去脉，阐释汉字之美；还有左安民先生的两本专著《细说汉字部首》和《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可谓通俗易懂之作。另外，若有心一窥古人的文化世界，不妨置一套晚清民国小学堂的启蒙百科《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这套胡适、茅盾当年的发蒙读物，会让你有亲昵中华文化的美妙感受。

中学时期是阅读的黄金时代，时间宝贵，不容许被垃圾读物浪费。对此，有两点值得特别留意：一是流行的畅销书，绝大多数属于哗众取宠之作，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警惕，比如《货币战争》《中国不高兴》《正能量》之类；一是对经典著作在保持足够敬意的同时，与其拉开距离，不盲从，借此训练自己的独立判断能力。比如对中国长篇小说“四大名著”以及茅盾文学奖得主作品，大可不必采取奴隶般仰视的姿态，有的书翻翻即可，更多的时间应该用来阅读真正的世界文学名著，比如《史记》《巴黎圣母院》《复活》《包法利夫人》《圣经》等等。

读经典著作，别贪快、贪多，应细嚼慢咽，充分领略其滋味。好多书过几年再读，才能读出深意来。

读书是一件私密的享受之事，个中滋味难以尽为外人道也。你只要专注地用心体味，一定会有自己独特的收获。祝你拥有更多美好的阅读时光！

老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