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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套

2014-05-08仲维柯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4年1期
关键词:犁地小牛犊牛犊

仲维柯

爹说,等把你送到学堂上了套,就没这么自由喽!7岁的我并不理解什么是“上套”,仍爬墙、上树,满世界里野。

跟我们一起野的还有我的堂哥,虽然年龄长我们七八岁,个头也高出我们许多,可扔下书包扎进我们“学龄前”堆里,仍野性十足。

堂哥,黑黑胖胖的,宛如生产队牲口圈里的那头黑骡子。春日里,他带我们去土山折桃花;盛夏酷暑,领我们去圣水泉泡澡;秋天庄稼熟满坡,率我们到大台田偷队里的玉米棒子;雪后的冬日,撺掇我们到大队院里捕麻雀……

那天,堂哥又率领我们这群“野孩子”到生产队牲口院来“骚扰”了:想办法薅些牛马的鬃毛去套蜻蜓。不巧,管牲口的瘸腿三爷不但在那儿,两只眼还瞪得圆圆的直瞅那头肚子鼓鼓的母牛老黑。

老黑被三爷牵到院西的柴草堆旁边,不停地叫着,似乎很痛苦。堂哥说,老黑要生小牛犊了。我们一头雾水:小牛犊是母牛生出来的?我们正迷惑间,站在黑母牛后腚旁的三爷双手托住一块花花的肉乎乎的东西。等我们凑上前时,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牛犊已完全落在三爷手中了。我这才明白:小牛犊原来是从母牛后腚处生出来的。

牲口圈里忽然多出来一头活蹦乱跳的花牛犊,着实勾了我们的魂儿。堂哥上学去了,我们这群“群龙无首”的孩子便到牲口院去看那头花牛犊,并且,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花花。每每一窝蜂围住花花,总会遭到瘸腿三爷一顿呵斥:小兔崽子们,那可是咱队里的宝贝疙瘩!

有时,我们不得不到田野里去看花花,因为老黑要到田里去耕地了。犁地的号头(使唤牲口犁地的人)套上老黑及其它两头牛,在板结得异常坚硬的黄泥地一趟一趟艰难地犁着,即便这样,它们的背上也少不了一道道血红的鞭痕。这些,我们倒是毫不感兴趣。我们在那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大呼小叫地追赶着花花,丝毫感觉不到空气中已弥漫了浓浓的新翻泥土的气息。

花花长得可真快,一开春,已经到我们的肩膀高了。

夏日里一个傍晚,队长到了我们家,跟爹说:可别让你们的娃到牲口院里耍那头小花牛了,它野得很!今儿,瘸老三就让它顶了个屁股蹲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我听了,心里直乐:咱的花花可真有能耐!

有能耐的花花也有没招的时候。那天,花花又跟着老黑下坡了,我们蹦着跳着跟在后面,心里盘算着在野外跟花花的一场嬉戏。可到了地里,使唤牲口的号头,并没有让花花陪我们一起玩耍,竟然也将它上了套,且夹在大老黑与另一头黄犍牛中间。起初,花花似乎不怎么反抗,可等到开始犁地,终于忍受不住了:左拧右搓,力图摆脱身上的绳套──绳套从肩到背,从腰到肚,丝丝相扣,道道相连,怎么容易摆脱呢?一声清脆的鞭子响起,花花惊恐地向前猛冲,绳套勒进皮肉……我们惊异地看着昔日的玩伴,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只只受了惊吓的土狗。

那块地终于犁完了,号頭们揩了揩额头的汗滴,说:让牲口歇一下吧,咱们也好抽袋烟。三头牛卸了套,我们忙跑过去招呼花花,它却理都不理我们一下,只是静静地趴在老黑旁边,嘴里不停地咀嚼着。

花花不理我们了,我们好伤心!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领我们到处野的堂哥──这才记起堂哥好一阵子没领我们玩了。我们一窝蜂跑到堂哥家。他眯缝着眼,懒懒地躺在床上,活像一头吃饱了的黑猪。他无精打采地睁开了眼:哪有工夫去野?下午还得跟爹到生产队干活呢!原来堂哥不上学了,到生产队挣工分了。

吃晚饭时,娘对我说:李校长刚才来过咱家,说让你明天到学校(村小学)报到,都8岁了,不能再满世界里野了……

看来,爹说的“上套”,真的来了。

选自《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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