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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2014-04-16郑爱军

女士 2014年4期
关键词:录像带汉堡摄像机

郑爱军

1

我用力和着盆里的肉馅,今天晚饭我要做汉堡。

4岁时,我第一次做饭做的也是汉堡,那时因为和馅的力度不够,做出的汉堡硬邦邦的。尽管如此,爸爸妈妈还是连声说:“好吃,好吃。”他们吃了很多,特别是爸爸,他居然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汉堡啊。”

那已经是21年前的事了,明天我就要出嫁了。今天是我作为未嫁的女儿在家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温暖,停下手,回头一看,是父亲。

父亲常说,他要记住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因此,他总一直微笑地看着我。

2

一直到上幼儿园,我都误认为父亲的职业是摄像师,因为他手里总是拿着摄像机。据说,我出生时他非常激动,买了当时最新款的摄像机,黑色的机身闪闪发光。对我来说,被摄像是我生活中极其自然的一部分。

从我上幼儿园起,每一次重大活动,父亲的摄像机都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每次活动的前一天,父亲总是比我还紧张。运动会的当天,他会早早地来到学校操场,确保找到最佳的拍摄地点;就连我们小学生自发举行的圣诞晚会,他也会跑去拍摄……拍完之后回到家,他就坐在电视机前,边喝小酒,边自得地看着录像带,说:“这是我最好的下酒菜。”

那时,我认为摆弄摄像机的父亲就是我的骄傲,所以,我总是对着镜头摆造型,歪头微笑或挥手什么的。每当这时,他就会在三脚架后面对我竖起大拇指,非常开心地笑。

到了小学高年级,我不再把他当成骄傲,反而认为他一次不落地拍摄学校活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我不再面对着镜头挥手,即使他对我喊“纱江,看这里。”我也不予理睬,我有点讨厌呵呵傻笑的父亲。

初中二年级的初夏,那天是学校的开放日,父亲依旧笑呵呵地拿着摄像机来到学校,他把三脚架支在教室后面正中间的“特等席”上,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立即成了同学们的笑料。

“哎,谁的爸爸,这么傻?”

父亲完全没有发觉他成了焦点人物。我低着头,只盼望公开课快点结束,那节课又是我最头疼的数学课。正在这时,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一下子冒出了冷汗。我站起来,却连老师问了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教室后边突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纱江,加油——”

“啊,原来是纱江的爸爸。”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声。我低着头不敢回头看,觉得同学们都在嘲笑我。

那天,我回到家对父亲大喊“我讨厌你”,并躲到卧室里大哭,我听到他好几次走到我的房门口又离开了。“对不起,爸爸再也不去了。”那天晚上从走廊里传来的仅仅是这句话。父亲悲戚的话语,让我更加伤感。

接下来的活动是暑假里的文化节。我参加了校合唱团,将第一次登上舞台,并担任两个小节的独唱。演出那天,从舞台侧面走到中间的梯形台,我在摆满摄像机的最佳位置区寻找父亲的身影,没有他!我松了口气,但是又有些莫名的失望。演出结束,大家都夸我那段独唱唱得好,我却觉得美中不足。

当天晚上,我对加班刚回到家的父亲趾高气扬地说:“因为您老人家没去,我今天的独唱非常非常出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也许是我青春逆反期的开始吧!

我渐渐连话都不跟父亲说了,包括“早上好”和“晚安”。在饭桌上,即使父亲跟我搭话,我也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觉得烦的时候我甚至端起饭菜回自己的房间去吃,就连过生日时他给我买回来的蛋糕,我也全然不沾一口。

此后,父亲再没参加过我的活动,摄像机也看不见他摆弄了。我认为父亲也在讨厌我呢。不过也是,我这样的女儿被讨厌也在情理之中。这么一想,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从不主动和他修复关系。

到我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父女的关系渐渐地得到了恢复,我和父亲又能正常交流了,我开始意识到一家3口一起吃晚饭是非常重要的事。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没有在我的活动上露过面,可我心里非常希望他能来参加。

无论是高中的舞蹈汇报演出,还是一败涂地的马拉松比赛,或者是大学里的演讲比赛,我总是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找寻父亲的身影和他那架引以为豪的摄像机。结果不言而喻,父亲肯定不会在那里。每当这时,我都会苦笑着对自己说“纯属正常”。

大学毕业典礼上,我代表毕业生致词。这是学生时代最后一次重要活动,我越发希望父亲能来看看。可是,当我面对父亲时却难于启齿,我害怕父亲拒绝我说:“我不想去看!”结果,就连一句“真希望有人给我拍一张毕业照”这样的话我也没能说出口。

3

大学毕业已经3年,我就要和深爱着的人结婚了。

结婚典礼的日子定下后,为了准备婚宴上播放的录像,我又翻出了很久以前父亲为我拍的录像带。录像带里,从刚出生到会荡秋千再到和汉堡肉馅的资料,我都有。

父亲“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汉堡”的声音从画面里传了出来,幼小的我听到这句话后神气十足,得意洋洋。透过摄像机,我总觉得自己的表情说不清哪里很像父亲。虽然没有他的镜头,可是我好像看到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父亲的笑脸。

我一盘一盘地看着录像带,自己的成长过程就像他亲手交给了我一样。

当我看完初二的假期全家一起去南方旅行时的录像带后,我看了一眼装磁带的盒子,里面只剩下一盘贴有父亲写的“初中二年级公开课”标签的录像带了。

我觉得与父亲有关的回忆一下子中断了,内心非常痛苦。我没有拿出最后的那盘录像带,而是把堆在桌子上的带子都重新装进了盒子。

工作后,当懂得劳动的艰辛时,我才明白父亲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还能一次不落地参加我的活动实属不易。在懂得了自己所爱的人给予自己无限关爱的幸福之后,才充满了对父母的感激之情。在看过这些录像带之后,才领会了父母是多么的爱我。

当我断断续续地把悔恨的话说出口时,母亲一边拍着我的头一边说:“你爸他理解你,他很高兴与你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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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和馅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

“哎,我爸呢?”我回头一看,发现父亲不在了。

汉堡成形的时候,父亲出现了。看到他那难为情的表情,我和妈妈相视一笑。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可以拍一下吗?”父亲把藏在身后的那台令人怀念的摄像机给我看了看。用了25年,它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笨重的款式,不过父亲使用起来还是那么熟练。

因为害羞,我没有对着摄像机摆个造型或者打个招呼什么的。不过我十分开心,跟父母聊了很多。父亲也不顾第二天的婚礼仪式,喝了很多酒。我洗完碗筷回到客厅,从开着小缝的门看到一个人影,是父亲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身旁放着酒壶和酒盅,脸上显现出恬静的表情。

“有样东西我想给你看看。”母亲声音轻得像一个做恶作剧的孩子。我遵照母亲的吩咐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她笨手笨脚地操纵着遥控器,我想帮她,她却一味地说:“不用,不用。”电视上出现了一片蓝色的画面。

“这是什么呀?”我小声嘟囔。随后,画面中出现了我,这是我上初二时的那次文化节,我紧张地站在舞台上。

“奇怪,爸爸不是没去吗?”

“嘘——”坐在旁边的妈妈温柔地制止了我,我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视机,画面上的我在东张西望地找寻父亲的身影。因为照上了前面好几排观众的脑袋,所以我的画面很小,是父亲躲在体育馆的一角偷偷拍的吧?

“姑娘,加油!”前奏一开始就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在我独唱结束后,父亲赞许地说:“我姑娘的嗓音不错。”

“我一点儿都没发觉爸爸去了。”

“那是因为你爸不想再伤害你了,尽力隐藏自己。不过,尽管你爸的演技笨得可笑,你却丝毫没有发现。”妈妈拭掉了眼角笑出的泪花,“你爸说他要把你的全部都留下来,因为他太疼爱你了。”

这盘录像带放完后,母亲临出门时从桌子下拉出来一只纸箱,放到了我的膝盖上:“这些都是你爸偷偷拍的。”

整齐排列的录像带里,凝聚了到目前为止我的每一段成长经历和父亲的慈爱。在我舞蹈汇报演出的录像带里,收录了父亲重重打拍子的声音;即使让我一败涂地的马拉松比赛,父亲都给了我比其他任何人更响亮的掌声;在我演讲比赛时,他跟我一样紧张;在毕业典礼上,他用激动的语气对我说“恭喜毕业”。

任何一盘录像带都不是在最佳位置拍摄的,离摄像机很远的我也没有对着镜头挥手致意。尽管如此,父亲却始终如一地守护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坚强后盾。我的心里充满了做他女儿的幸福感。

第二天,我在房间穿好了婚纱。在露台等候的爸爸看到后,半开玩笑地说:“啊,比想象的合身呀!”

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我最终只说了声“谢谢爸爸”。父亲什么都没说,摆好姿势让我挽起了他的胳膊。

教堂的门打开了,我深爱着的人正在对面等我。走过红地毯的时候,父亲小声地对我说:“新婚快乐。”接着,他轻轻地放开了我的手。

“爸爸,我……”

我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结婚仪式结束后,走出教堂的时候,朋友们早已等候在那里了,我每前进一步,他们就会向我抛撒色彩鲜艳的花瓣。在对面,父亲正扛着摄像机,微笑的脸既慈祥又苍老。

我停下脚步,对着镜头喊:“爸爸!”父亲好像很吃惊,抬起了头。

“我会幸福的。”我对着镜头微笑着,拼命地挥手。

父亲赶紧重新扛好摄像机,盯着镜头。他不停地抽着鼻子,并且伸出左手,竖起大拇指,做了一个他最拿手的表扬动作。

“一言为定啊!”父亲稍微发红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编辑 乐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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