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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契诃夫小说对曹乃谦小说的影响

2014-04-10梁菁菁

关键词:契诃夫小说生活

梁菁菁

曹乃谦是山西的一位乡土作家,因受到诺贝尔奖的提名而为大众所熟知,并且受到马悦然先生的高度称赞:“他的文学艺术成就非常高……”“曹乃谦和莫言,李锐是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其简洁的语言,耐人寻味的结局,以及他所构筑起来的飘散着“莜面面儿”的雁北世界,无不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他曾多次提到自己受到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影响“有的人写信质问我:你在模仿谁?现在我可以告诉他,我模仿契诃夫……”“值得我自己看的,仍然是契诃夫那伙人的书”。本文将就从人道主义,叙事艺术,叙述视角这三个方面来谈契诃夫对曹乃谦小说创作的影响。

一、人道主义

毋庸置疑,文学是人学,关乎着人的自身生存。“文学作品是人写的,是直接或间接写人的,并且是为人的需要而写的”。纵观古今,凡是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作家,都以“人”作为其文学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

契诃夫笔下的社会生活极其广阔,人物也是各式各样,但对“小人物”的关注,对“小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对其生存状态的描绘,构成了他小说创作的中心。在对这些人物的描绘中,作者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他笔下的“小人物”,永远被一种悲惨的氛围所笼罩,从小公务员到歌女,从保姆到学徒,他们的生命里没有快乐,有的仅仅是凄凄惨惨的被生活摧残蹂躏过的心灵,他们的尊严早已被这残酷的生活无情地剥夺了。《万卡》中的学徒万卡·茹科夫的生活“苦透了,比狗都不如……”,只能靠回忆过去的快乐生活来安慰自己现处的困境,聊以自慰。《苦恼》中的马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失去了儿子的苦恼竟找不到一个人来倾诉,每次想要倾诉的渴望总是一次又一次被一人又一人无情冷漠的拒绝,最后,只能孤寂地把自己的苦恼讲给什么都听不懂的马。《公差》中的农民洛沙律和他的同伴们“承受生活中最深重的苦难和哀痛”,结果却只能是一无所有,甚至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通过对这些平凡人简单平凡甚至是灾难生活的描述,表达了作者对这些下层人物的悲悯和关怀,展现出了作者深切的人道主义情感。

曹乃谦的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受契诃夫影响的人道主义情感。曹乃谦的小说,取材于他生活的塞北地区,写的都是山西雁北地区农村的人和事,其主人公也大都是下层人物——农民。他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生活的贫困常常使得他们经常挨饿,他们没有钱娶老婆,贫困同样使得他们无法满足他们作为正常人正常的生理需求,曹乃谦对他们的这种艰苦生活状态充满了怜悯同情与无可奈何,他“冷静的状态下影藏着对那山村居民真正的爱”。他的心中充满着哀伤,山村的人和事常常使他激动难捺,他的小说都是经过其痛苦的思索而写出来的。在看似平淡的叙述中,深深烙上了作者哀伤的情调和深切的人文关怀。《蛋娃》中的主人公蛋娃由于长期受饥饿的折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可以在柱柱修房子的时候当回“脖工”(大同方言,指邻里之间相互帮忙做活),因为这样的话可以吃上一顿油糕。《打平花》中的光棍们儿只有隔上一两个月才能“打一顿平花”(我拿我家里有的,你拿你家里有的,然后大家在一起打牙祭),而这所谓的改善,“酒是没有的,吃肉更是连做梦也想不起的事情”,但却是他们最为开心快乐的事情。《黑女和她的二尾》中黑女因为同情那些一辈子穷得无法娶起老婆的男人,只要这些男人向他提出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他们的生理需求。在这些作品中,有贫穷,有无奈,有心酸,有生死,他们在悲苦的生活环境中并没有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而是对明天充满着无限的希望与憧憬,对这些农民们看似平淡的叙述,却体现出了作者别天悯人的人文关怀精神。

对这些下层人物的同情和理解来自于作者的平民立场。契诃夫多年生活在社会底层,对底层生活的体验形成了他的实验和角度。曹乃谦出生在农民家庭,他称自己是半个农民,“身上流着农民的血液,脑子里存在着农民的种种意识……总之,我是个穿着警服的农民”。正是他们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经历,使得他们执着于表现小人物,并且在对这些小人物的描绘中寄予深切的同情与关怀。

二、简洁的叙事艺术

契诃夫的小说有着高超的艺术技巧。托尔斯泰这位文学巨匠称他为“无与伦比的艺术家”。尤其是他那别具一格的叙事艺术,影响了许许多多的小说家们,曹乃谦的写作艺术也无疑受到了他的深刻影响。

1.情节的淡化。契诃夫的小说一向以简洁著称,他自己就曾说过“简洁是天才的姊妹”。从总体上来看,他的小说并不以情节取胜。除了一部分作品有大起大落,清晰明确的情节外,其大部分作品中,他都在极力地淡化情节。作者并不着力于描写故事的纵向发展(故其故事通常给人以一种不完整的感觉),而是经常截取食物的一个横断面展现在读者面前,并同时赋予它以巨大的容量。随着人物的情绪波动,心里发展,故事就自然而然的进入了尾声。例如在《喜事》中,全文并没有情节的起伏,而是以文官米佳·库尔达罗夫的情绪波动为全文的中心与线索,由他的动作话语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仅仅联系在一起,使得整个事件的过程交待清楚。

深受契诃夫小说的影响,曹乃谦作品里的故事情节和人物描绘也都是经过淡化处理的。他曾说过“在小说的诸要素中,要数情节做起来最省事,容易,也便宜。写小说好在故事情节上下功夫的人,充其量只是个小商贩而已。”曹乃谦的小说同样没有过多的情节,而是着力于描绘人物的行动,把握人物情绪的前后变动,在他的笔下,是把乡村生活静态化,抒情化了的。其代表作《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同样没有讲述完整的故事情节,而是选取农民们的生活片段,生活感受与生活场景。曹乃谦有时甚至有意打断情节的延续性,把一个故事分割为几个片段。比如楞二因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嫁给别人而发疯,楞二妈了解情况后治好楞二的疯病,这些事情本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但在曹乃谦的笔下,却把它拆分成了《楞二疯了》《打平花》《楞二楞二》三个短篇。《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中的28个短篇和1个中篇,几乎都是这样的特点。它们既可以作为单独的篇章,又可以和别的篇章相互联系。这种有意淡化故事情节,勾勒小人物活动的一个剪影,正是受到文学大师契诃夫影响的结果。

2.人物对话的运用。契诃夫说的简洁性,又表现为大量人物对话的运用。作者笔下的人物形象,人物性格的刻画,绝大部分都是通过人物对话表现出来的。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展现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在1887年给好友的回信中,他曾经说道:“在我的小说中,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特性,应该说自己的话。”而从他的创作实践来看,毫无疑问地践行了这一原则。他的很多短篇小说,其主干部分就是由人物对话构成的,对话成为推动故事情节的动力,以及塑造人物的手段。例如在《她走了》这篇小说里,通篇都是由丈夫和妻子两个人的对话构成的,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叙述语言。但丈夫那贪得无厌、不知羞耻的丑恶嘴脸和妻子那爱慕虚荣、虚伪的性格特征无不通过两人的对话跃然纸上。我们不妨看看《胖子和瘦子》中两人的对话,在瘦子知道胖子的官职之前:“恩,你的景况怎样,朋友?”胖子问,热情地瞧着朋友。“我是在当官,我亲爱的!我已经做了两年八品文官,还得了斯坦尼斯勋章。你知道,我原来在衙门是做科员,如今调到这儿同一类机关是做科长……我往后就在这儿工作了。”

而在瘦子知道胖子的官职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我,大人……很愉快!您可以说,是我儿时的朋友,现在忽然间,做了这么大的官,您老!嘻嘻。”“哎,算了吧!何必用这种腔调讲话呢?你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哪里用得着官场的那套奉承!”“求上帝饶恕我……您怎能这样说话呢,您老……多承大人体恤关注……有如使人再生的甘霖”。

作者无需赘言,仅通过这两个人的对话前后的对比,瘦子那丑恶的官场嘴脸展露无遗。

纵观曹乃谦的创作,作者无疑是收到了契诃夫这类创作的影响。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曹乃谦也同样依据人物的言行对话进行人物的塑造。他的短篇小说选取了乡村的日常生活场景,通过主人公们质朴、自然的对话,将乡村生活的贫穷、心酸,乡村人物的生存状态展现了出来。正如马悦然先生所说:“曹乃谦的著作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我觉得他的写作方式类似音乐的节奏,乃谦的音乐之才表现在他著作中的对话,他的小说很多都是由人物之间的对话所构成”,例如《莜麦桔窝里》中丑帮和她的对话:“丑哥。”“嗯?”“这是命。”“咱俩命不好。”“我不好,你好。”“不好。”“你好。”“不好。”“好。”“就不好,就,不……”

一对青年男女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无奈与悲凉就通过这短短的几句话就透露出来。汪曾祺就曾评论过这段对话:“写得好,短的不能再短,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但是非常有味道。”他们把因贫穷而无法在一起的无奈,归结到这是命,短短几句话,两人之间深厚的感情与无可奈何的悲哀就从这对话中流露出来。”曹乃谦与契诃夫一样,并不对事情做过多的评价,而是通过文本人物的对话,使得他们的性格与形象,透过自己的语言而展现出来,成为文学中独一无二的“这一个”。

无论是采用人物对话的叙事,还是着意淡化故事情节,契诃夫与曹乃谦的小说都有着相同的地方,他们都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形成自己独特的叙事特色。

三、叙述视角

法国学者热奈特将叙事视角分为零聚焦叙述,外聚焦叙述以及内聚焦叙述三种。所谓零聚焦叙述,是指无固定视角的全知叙述。它的特点是叙述者说出来的比任何一个人物知道的都多。叙述者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可以在同一时间内出现在不同的地点,可以了解过去,预知未来。还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人物的心灵深处,挖掘隐私。外聚焦叙述的特点是叙述者知道的比人物所知道的少。叙述者如同一个局外人,仅仅向读者叙述人物的语言和行为,但不进入任何人物的意识。内聚焦叙述的特点是叙述者只叙述某个人知道的情况,即从某个人的单一角度讲述故事。

契诃夫在其小说的叙述视角上,多以内聚焦叙述和外聚焦叙述为主,并且不仅仅单独运用某一种叙述方式。而是在不断地变换叙述的视角,使得叙述感人。《万卡》中的九岁小男孩万卡·茹科夫过着非人的生活,但作者却不动声色地进行冷漠的叙述,他的情感和立场并没有直接地表现出来,而是借助万卡这一男孩儿的视角,他的信以及他的回忆透露出来。受他的影响,曹乃谦也是这样的,他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作者也没有出现,而是在文本的背后,透过故事中的人物对话、行动别出心裁地描绘,场景的巧妙安排都含蓄地透露了出来。他总是不动声色的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冷漠,汪曾祺就曾评论曹乃谦说:“作者的态度是极其冷静的,好像完全无动于衷”“他的小说看来不动声色,只是当平平常常的事叙述一回。”《我的一生中》契诃夫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就“我”的所见所闻以及经历,详细地描写了“我”自立谋生的艰难历程。而曹乃谦的小说《最后的村庄》也采用了第一人称“我”来进行叙述这样就使抒情进入了小说叙事,叙事和抒情相联系起来。使作品看起来更加真实可信,同时也使得作者情感有了流露的途径,整个小说渗透进了作者强烈的主观情感体验,最大程度的表现了生活的真实和情感的深度。

综上所述,我们从人道主义,叙事艺术,叙述视角论述了契诃夫对山西作家曹乃谦小说创作的影响。当然,契诃夫对曹乃谦的影响也不仅仅体现为这三个方面。契诃夫小说中的留白艺术,场景缺失等也同样深刻的影响了曹乃谦。

[1]曹乃谦.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契诃夫短篇小说选[M].汝龙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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