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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与焦虑的并存
——论金汝平诗歌中的“中年写作”

2014-04-10

关键词:时间性诗句年龄

刘 吟

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金汝平,在90年代末的时候已经开始步入中年。这种年龄上的变化所带来的生理、心理上的变化,以及连带的对于人生、命运、工作状态等等的进一步思索,对于诗人的写作也会产影响。欧阳江河认为,与青春的不可重复性时间不同,中年所拥有的是可重复的,可持续到来的时间。那么中年所讨论的其实是时间性,中年其实是中间的时间段和时间点,在这个时间点上可回顾过去,也可以对未来进行遐想。生与死的问题也渐渐成为以对于中年是大部分人都要面对的,不管有意或者无意,中年写作也是大部分诗人绕不开的这些“60后”诗人(当然这是一个追加的概念)在步入中年的时候,诗坛也正处于一种相对沉寂的状态。这种诗人年龄与诗坛的状况其实可以形成某种互动或者共性,就是平静与躁动并存。对于此,金汝平也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在《写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几封信》里这样写道:“现在,我们被称为‘中年诗人’。而我要反驳叶芝著名的见解:‘那随时间而来的智慧’,不,除了智慧,随时间而来的还有愚蠢,还有僵化,还有保守,还有停滞不前,还有对传统文化的屈从,还有写作无形的陷阱。中年为诗人写作带来了雄厚、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的可能,同时我看见它布下更多阴森森的危机。随着生命的衰退,我们尖锐的批判性被削弱,创造的锋芒在减少”。由此不难看出,面对中年的时候,金汝平还是不免有些忧虑。那么我们就结合他的具体诗歌,就从其由年龄改变的角度和生存困境的书写,来分析金汝平自己的“中年写作”。这里的年龄不能简单地认为三十岁就是在写三十岁,三十五岁就是发生于三十五岁的事情,这里的年龄其实是一种绵延,或者只不过是一种表象化的刻度,我们更愿意讨论其中的承接关系、绵延性和时间性。

时间是中年写作的一大主题,中年写作是一种逆时间性的书写,诗人往往站在死亡的角度进行再眺望。如“死亡总是从反面/观察一幅画(北岛《旧地》)”,“传记的正确做法是/从死亡开始,直到我们能渐渐看清/一个人的童年(王家新《持续的到达》)”。那么历经时间的沉淀之后,金汝平站在这个另一个角度,对自己之前和之后的情况进行追溯和远溯,金汝平也不免感叹“死亡加速度 让火车掠过乡村”、“靠近死亡才心惊肉跳/靠近生活才精神抖擞两眼放光”。我们结合其诗歌中的具体年龄指称,来分析其诗歌中的年龄以及时间的书写。

诗人在作品中《自画像》写道:“过了三十我就变了/世界更在变/现在我厌倦了哲学我喜欢酒”。这些诗句表明诗人从三十岁以后就开始了某种变化,一种厌倦激情与遐想而遁入生活的情绪开始涌现,如果还原到诗人的年龄上,那么三十岁之后的而立之年正好是中国社会市场化进程加快之时。现在与之前相比,日常生活的书写更多地代替了之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读书 写作 偶尔/领着女儿放风筝有人敲门我懒洋洋地打开。”

在《今天》里,“一转眼我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的脸上贴了多少画皮”、“但我早已懒得冒充什么英雄”。这些诗句反映的是诗人将要步入中年的时候内心的那种冷寂、平静,但其中也透露着一丝无奈。那种想要振臂一呼而发出振聋发聩的高喊或者诗人作为先知、拯救者的梦早已破灭,“诗人何为”这个问题日益凸显。取而代之的是琐事、日常生活、生活压力所带来的感觉,激情也不免有些消退:“人到中年 再不能患上爱情这种病(《灰暗的心》)”。

顺接之前的时间指涉,在《对新人类的教诲》中有这样的诗句:“四十岁你们拄着拐杖到处冲锋/对于生命你们学会珍惜/对于死亡你们要平静”。中年写作有时候剔除了少年青年时的那种激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验”,一种关于时间性的“经验”,然后进行教诲和分享。所以在这里面对时间和生命的态度透漏着有积淀的坦然和平静。所以诗人在《祝福》里这样写到:“爱吧年轻的朋友们”。

中年意味着某种稳定,但是之前说过,诗人并不肯定这种稳定,也产生了对于自我的怀疑:“这就是我吗/一个天才的诗人/一个彬彬有礼的老师/一个充满责任的丈夫和父亲/不我吼叫着(《哈哈镜》)”。在那面会使人变形的镜子面前,诗人的身份显露无疑:老师,丈夫,父亲。而这种身份则意味着在社会和家庭的角色之感则是中年写作的另一个方面。

为了展示金汝平对中年的看法,我们不妨拿他写于新世纪的组诗《更年期》进行分析,这首诗一共有十个部分,分别是:题记,上帝也必须正视自己的弱点,什么也不写,死胡同中的死胡同,鬼门关,狰狞的世界,冻僵的热情,挽歌,自我反省,血与肉以及靠近死亡。营养不良,写作困境,碰壁,热情消退,在这些题目以及其中所蕴含的意味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更年期的某种焦虑和不安,以及寻求某种转变的愿望。

题记中“踩着一块西瓜皮/我们滑进更年期”表明的是不知不觉和被动的状态,这里不是被打到,不是被推到,而是划着、踩着西瓜皮,这体现了在日常生活面前毫无准备但戏剧化的改变了自我的状态,也是一种时间上绵延的不觉与顿觉之感。这种也在其他诗中也出现过,“他们就会笑 这是个什么人在西瓜皮上也要滑到(《自画像》)”。这种状态不妨被看做是一种被预谋被迫的“漫游”,在诗人《漫游》一诗中写到:“走吧走吧 西瓜皮/差点让我滑倒”、“反正我穿着两只鞋/他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人类身不由己和被物所支配的状态也在诗中有所体现。

早在上个世纪末的时候,金汝平就写了名为《小胡同》和《死胡同》的诗(收入《乌鸦们宣称》),或许那个时候在高楼之间还存在着许多小胡同,现在很多都已难觅踪迹。前者有这样的诗句:“夹在两墙之间的小胡同不会有终点”,后者则用提到“千万条道路通向这里/这里就是死胡同”来表示一种阻碍和彷徨于无地的现状。而这首诗中则变成了“死胡同中的死胡同”,除却包含和重复意味上的层次关系之外,则是诗人在寻求无果之后得出的结论:“这是一条死胡同里的死胡同/就是你和我走了一生也走不出的地方”。看似是在写关于空间、距离和目视的关系,其实是在指向时间、指向死亡。

“一个中年男人 玩弄阳光下变形的/甲虫”、“更年期的太阳早已被冻僵”,这里讨论的其实是欲望的缺失,“挽歌”则是对之前的过往一种惋惜,一种被时间慢慢埋葬的童年、青春、天才、爱情等所带来的感叹,“你还是一个到处冲锋的/老猎人——比猎犬更明锐的鼻子/鼻子被铁管塞住听狂风劲吹”。猎人已老,纵然洞察力再敏锐,也会被遮蔽。

这与之前所分析的中年那种激情消尽而带来的坦然和平静不同,其另一面是不安和焦躁,中年所特有的更年期现象便将这种情绪很大程度的发挥,在《更年期》中,“更年期我用报纸上的错别字来等候你/又患上失眠症偏头疼”,“日常生活上,必须建立起新的信仰”。诗人在名为《荒唐言》的组诗中也写道:“青春与衰老之间,永远进行着战争”。

在《更年期》中,诗人在面对诘问时也发出了不合作和不改变的声音,“你只有文学的才华没有政治的才能,你只有审美的眼光 没有挣钱的头脑”(《上帝也必须正视自己的缺点》)。“你这个才华横溢的笨蛋,难道连骂人也不会骂吗”(《什么也不写》)

在这两节问话中,前者显示的是诗人与世俗之间的某种不和谐关系,或者说艺术才能与生存技能之间的某种不平衡性。后者则有关诗人的良知和当下文坛存在的互相攻击有关系,面对这样的拷问和诗坛万象,诗人决定还是做自己,做一个纯粹写诗的人,当写不出的时候不会无病呻吟,故作玄虚。

除此之外,诗人还在多首诗歌中写出了关于中年和更年期的话题,如在《孤独的牧羊人》中的诗句“为私生子流泪哭着笑着在中年变得放荡”以及《弹丸之地》中“更年期胡须的疯长压倒了/和火车赛跑的力量”。时间所意味的某种经验性,在其笔下也转化为了少年和中年、青春期和更年期的对立和转化关系,如:“青春期也必须服丧/更年期被失调的潮水冲到这里(《乌有之乡》)”,“但总有一天你们脱胎换骨/和蔑视过、反抗过的一切融为一体(《少年》)”,“我们梦想着主宰世界 主宰他人/最终主宰的不过是一根拐杖(《孩子》)”。这些诗句像是告诫,也像是一种对于未来的预测。少年、孩子会发生转变,二者到最后也只是衰老和在现实中梦想消失。

除了这种对于自我年龄的疑惑之外,我们还可以在《独角兽》这本诗集中看到某种迷茫、实验、转型的痕迹。尘土 ,灰暗,是金汝平新世纪初诗歌的主题。而这一年正好是诗人步入中年。我们不妨来进入《灰暗的心》,诗中灰暗的心需要火,枪,毒品和亲吻。诗中从空间的维度和时间的维度来写作,从早晨到夜晚,从夏天到冬天,从北京到上海,以及从巴黎到罗马。而这一时期的诗从题目看则都带有某种迷茫的特色,例如《这一天是不是最后一天》,《希望的远方在哪里》。另外还有“灰暗的心 需要霓虹灯五彩的光芒/依旧是荒地沙漠”这样的诗句,在这些诗中可以看到诗人立足于荒原之上而内心存在着某种焦虑和转型的渴望。

所以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得出,在中年写作所透露的时间性中,那种与世俗、可重复性缠绕的平静和焦虑一览无遗。而在此基础之上,是金汝平本身的个人化境遇与整个诗坛的“表面的喧嚣、内在的沉寂”的互动关系。但是诗人站在鲁迅所言的“进化的链子”上的一环,在写作中年和“中年写作”之间,还是在渴望在困境中有所突破,在疑惑之中寻求上升,继续在诗中发扬其“反传统精神”。

[1]金汝平.独角兽[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8.

[2]陈超.中国先锋诗歌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3]欧阳江河.透过词语的玻璃[M].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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