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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媒介时代大学文学教育的转型

2014-04-10李灵玲吴海清

关键词:媒介文学大学

李灵玲 吴海清

大学文学教育在全媒介语境中的合法性基础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是一个正在深刻地影响当前大学文学教育、但却没有引起人们充分注意的问题。大学文学教育研究需要在全媒介语境中重新思考自身所置身于其中的历史语境、文学教学的传统观念和现实问题、思考文学教育的合法性及其实践,以更加有效地实现大学文学教育的目标。

一、媒介与大学文学教育的变化

考察全媒介与大学文学教育的转型之间的关系,需要先厘清两个问题,即何为全媒介、媒介与文学的关系。

大学文学教育一直强调经典,并在某种程度上将经典视为具有永恒而普遍价值的存在,由此创造了文学经典的自足体系和历史传承,从而将文学经典同其他存在相对隔离开来。尽管这种经典化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因此也造成了忽视文学经典的语境化问题,致使大学文学教育缺乏现实敏感性和多元性,忽视了媒介与文学经典之间的关系,不能充分认识到媒介变化在经典形成与经典教育等方面的影响。

事实上,媒介变化与文学经典形成、经典教育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口头传播主导的年代,中外文学形成了以诗歌为主导的经典文学。在书写媒介得到进一步发展、文字传播颇为成熟之时,散文类作品也被经典化。随着印刷媒介的发展,小说等一些文体也改变了此前边缘文体的地位,逐渐成为经典文学的重要构成。文学经典谱系的变化也影响了文学经典教育,中国文学经典教育与学习从“诵诗”到“习文”到“温卷”的变化过程,同媒介与文学经典关系变化颇为一致。现代新闻出版和广播电视这些媒介形式居于重要地位之后,文学经典谱系的重要变化是古典文学的地位相对弱化,大众文学进入到文学经典家族之中。由此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文学经典教育方式的变化,如经典原文的阅读被文学史学习所取代的担忧。

媒介变化之所以会对文学经典谱系构造及其教育发生影响,是因为媒介作为传播手段在改变人们的记忆形式、文学传播形式、文学创作形式、文学置身于其中的社会形式、人们的生存方式等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在口头媒介主导年代,人类的记忆方式主要依靠口口相传,人们的生存空间也比较狭小,社会结构相对简单,文学创作和传播形式自然会以诗歌为主。因为诗歌的感性形式比较适合口头传播,所谓“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但在新闻出版媒介主导的年代,大众媒介成为建构人们生存于其中的社会的城市化、工业化、民族国家化、社会阶层分化等社会现象的重要力量之一,人类的信息传播方式已经变成了以报纸、刊物、书籍等为主的形式,并为专业知识分子阶层、大众教育发展、信息在社会结构中作用的凸显、文学成为大众文化消费的形式之一等创造了条件,这种媒介形式非常深刻地影响了文学创作的形式,大众化更强的文学形式,如小说,就会因叙事、启蒙、审美的平民化等特点而与大众媒介社会具有一致性,进而成为人们偏好的主导文学形式。另外,新闻出版媒介主导年代的文学教育逐渐形成以专业化、知识化等为主的特点,也需要将文学教育与国家文化工程、大众文化认同等联系起来,由此导致文学教育经典化可以在一个封闭的大学环境中以专业化和素质化两种路径展开。

如果说媒介变化与文学经典化之间有着必然联系,那么在全媒介时代,文学经典化及其大学教育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梳理上文提出的“何为全媒介”问题。

目前,全媒介有两种理解。一是指各种媒介之间的整合而实现媒介传播效果最大化。全媒介的传播就是要将电视、网络、自媒体、报纸、刊物以及其他传播形式等整合起来,全方位地、立体地、多层次地展开传播,打破媒介之间的界限与壁垒。尤其是在网络媒体、移动媒体等传播影响力越来越大、对社会渗透越来越深入的时代,媒介需要突破传统媒介的限制和壁垒,实现多种媒介整合效益。如一本小说可以通过报纸连载、图书出版、影视改编、网络游戏、手游、网络文学以及整合营销等方式,创造出最大效益和各媒介之间贯通。全媒介的另一种理解是指媒介已经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间,我们每一个人是无法脱离媒介的,所以说媒介已经重构了人类的生活,全媒介只是一种存在主义和社会学意义层面的概念。全媒介生存,人们都可以看到一个现象,即人们在开会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朋友聚会的时候、工作的时候、休闲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总之,在人们除了睡眠之外所有生存空间中,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手机、互联网、影视、报刊、户外广告、广播等所包围。可以说,现在的每一个个体的空间、时间,几乎都已经被媒体所控制。

媒介成为生存的基础,如果脱离媒介,我们可能会有一些生活的不适应感,如产生一种在这个世界中间生存的手足无措之状。所以我们认为传媒的全媒介化、生存化,是指个体的生存方式、生存感受、身体存在的方式等等都已经因为媒介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换句话说,全媒介一方面指媒介的生存化,即媒介已经向生存所有领域渗透,另一方面指生存的媒介化,即生存基本上已经被现代媒介所控制。比如人们现在几乎在所有生存中都会使用或者遭遇各种数字化的产品(电脑、手机、电视、银行卡、交通卡等),从而在媒介世界中有一个比每个人关于自己的认知、记忆更完整、更丰富、更复杂的自我,也致使媒体比每个人自己更清楚自己。如某些能获得关于每个人信息的商业机构或其他机构,就可能比每个人更了解他自己的消费习惯、生活方式、活动空间、社会交往等,以至于比每个人更熟悉自己是谁。

全媒介也指社会的媒介化或者叫全媒介社会。这里提出全媒介社会意指今天的社会已经是一种全媒体化的社会,整个社会结构、社会管理、社会关系都需要通过媒介来连结甚至为媒介所操纵。人们曾提出经济社会、政治社会、工业社会、市场社会等概念来强调社会的某一特征或者某一阶段社会的主导力量,人们此前也提出新媒体社会,强调新媒体对社会的建构性作用,但我们认为全媒介社会概念应该是更能反映当代社会特点和趋势的概念。近年来,中外提出了智能城市这一概念,就是要将整个城市社会媒介化。比如某个国际城市,在整个城市中间安装了3000多个探头,城区中一公里4个探头,郊区2个探头,整个市民的生活全部在媒介有效的监控之下。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何人做任何违法的事情都是可以被查知的。这种整个城市监控系统就是将城市媒介化的体现。这个社会的将来或者说现在已经变成全媒介社会了。再如大数据概念,就是要通过电脑将社会、自然和人们的所有信息收集、整理、分类、分析等,可以更加有效地把握人们的心理、习惯、生活方式、行动、价值偏好、情感、人格以至于无意识等,从而预测、监控、管理社会和个人,形成典型的媒介化社会。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的《大数据时代》指出人们以前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是一种因果式思维,而大数据时代需要的是相关性思维。大数据正在以相关关系取代因果关系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在混杂而不是精确之中解决问题。所以,在全媒介时代,媒介已经成为组织、管理社会结构结构的基础性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是存在的基础性东西,如果用哲学上的说法,全媒介是本体性的东西。

二、全媒介与大学文学教育

全媒介已经开始挑战大学文学经典教育的正当性基础。传统论证文学经典在教育中的正当性时会强调其各种价值,如文学能够传播知识、能够养成学生良好的人文素质和品格、能培养学生的审美感和表达能力等等,因此,文学经典教育对大学生是有用的。人们也会从文学经典教育能够传承文化、文学是可以通向真理等等方面论证文学的正当性。这些都是谈论文学经典教育正当性基础的方式。但是在全媒介时代,这些正当性论证基础都遭遇到了挑战。

众所周知,现代大学精神大体有三个来源。一个是德国的,重视文化,重视人文,重视独立思考。一个是美国的,美国受实用主义的影响至上,比较注重个人创造力、个人自由等等。一个是苏联的,为了和西方国家竞争,苏联确立了特别注重技术的教育理念,把培养有效的技术人才作为教育目标。因此在50年代美国原子弹炸之后苏联也迅速地把原子弹研制出来,而且把第一颗人造卫星送上了太空。它的大学教育理念当中不强调人性是什么,也不强调个性是什么,强调的就是教育的效果性。苏联教育理念在50年代对全球、尤其对美国教育理念产生了强大的冲击,在50年代末期,美国也开始学习苏联,但是毕竟美国还是有自己的背景。

因此,讨论大学文学教育必须要认真面对大学教育的理念。讨论大学文学教育背后实际上有一个力量作为支撑,即大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中国来说,新中国成立之后采取了苏联模式,大学教育体制、教育目标的设置等等基本上都是从苏联学习和借鉴来的。而且因为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所以苏联式的评价标准而不是重视人的创造力和个性教育理念曾经被认为更适合中国国情。但是自上个世纪后期以来,我国的大学理念更加强调美国式的自由、创造、个性等精神,文学教育更是被认为应当承担人文精神教育的使命。今天,我们的大学教育实际上都预设了一个前提,即要培养有独立精神、有思想能力、有人文素质等人格特点的现代人。这种大学教育理念落实到文学教育之中,就会强化文学经典化、强调大学文学教育应该是经典教育。

第二,现代大学教育因为人文主义目的和经典化的认同,因此创造了大学教育相对于社会的独立性。现代大学,无论是有围墙的学校,还是没有围墙的学校,在某种程度上都有校园存在。这个校园、这个教室就像一个剧场一样,会形成一个文化场域和文化期待,人们把剧场和日常生活、现实社会之间关系称作所谓第四赌墙,也就是创造剧场相对于社会的独立性。在大学中间也是这样,它和社会是有联系,但当人们进入这个大学学习和生活时,事实上是和日常生活存在着一种分离。人们在这里要培养的是思考能力、独立精神等等,而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吃喝拉撒睡。另外,大学教育目标之一是培养具有自由追求真理的人。人们总是在说,大学是一个独立自由的地方,是一个追求真理的场所。真理很明显是大学中间要坚持的一个标准。第三,大学也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一个文化资本再生产的空间。这种文化资本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疆域、独特的资本再生产与流转方式、独特的知识权力等。

但是大学的理念和独立性等在全媒介的语境之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第一,大学无论有没有围墙,大学的围墙都已经被全媒介给拆除了,大学与社会现实之间直接关联起来,或者说社会现实直接延伸到了大学之中,甚至大学就变成了日常生活空间。在今天的大学校园、甚至在大学课堂中,很少学生不使用手机。即使教师采取各种管理措施都无法控制手机在课堂中使用的蔓延趋势。学生们在用微信聊天、听音乐、看影视、玩游戏、看新闻等。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原来大学所谓独立的空间和学术的反思,建立起来的围墙已轰然倒塌,现代大学和社会之间、大学和所有的社会现实之间建立了直接联系。换句话说,现代生活在大学中间的学生已经不再像人们进入剧场中间,而是像从一个街头到另一个街头,就是一个日常的转换,已没有大学由于围墙建立起来那股神圣独立的思考,因此可以说保持大学独立性的文化空间已经被全媒介拆除了。

另一个问题是在全媒介社会以前,大学无论追求真理、知识、批判还是其他,所有这些追求都是涉及大脑的问题、思想的问题。但现在这种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一个指头就能够解决,不需要用脑来思考了。在今天的大学课堂中,如果教师要求学生一起来讨论问题,学生们很多时候不是调动自己的知识积累、不是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不是运用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批判精神,而是上百度进行搜索。这是一种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记忆的知识获得方式。在大数据时代,如果因果与精确思维已经为相关性思维和混杂思维所取代,那么建立在因果等思维基础上的大学文学教育追求真理的正当性基础也就发生相应变化。这个全媒介的社会,至少从大学的角度,从大脑的知识生产变成了指头式的知识生产。

在这种挑战中间,如何重建全媒介中的文学教育的正当性呢?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泰勒在《课程与教学的基本原理》一书中谈到了任何一个课程的设置需要考量三个方面。第一是当代的社会生活的发展对课程提出怎样的要求。第二是学习者本身的成长对课程的要求。第三是学科知识本身,哪些知识能够真正地优先促进学习者的成长。

由此人们需要思考一个问题,即在全媒介语境中间,人还是不是原来的人?这是一个确实存在的问题。因为如果我们还在坚持认为人还是像原来所说的,比如启蒙主义所认为或者语言哲学转向之后所认为的,人是理性的动物,或者人是语言的动物,从而把人理解为一种具有理性、具有文化传统、具有独立精神或者其他性质的存在,并在此基础上建构文学经典教育的正当性。而从中国的语境来说,我们所理解的人应该更加偏重于文化上的人和集体意义上的人,而不是一个个体性的人。在这种全媒介的社会中间,这种集体性意义上的人,遭到了前所未遇的危机。因为在全媒介时代,这个人已经变成媒介化、信息化、大数据交织的人,其思维方式、行动方式等已经发生了变化,人已经不是、或者不再是那种强调理性文化中的人。

第二个问题,如同上文所提到的文学经典正当性是建立在某种永恒性、普遍性的真理与价值之上,但在全媒介社会中,人们已经开始认为文学在今天变成了一个个人性的东西,更准确一点说是私人化的一种存在。如果文学是一个个人性的,甚至私人化的一个存在,是个人的选择、个人的兴趣或者说个人的偏好等等,那么,全媒介社会中文学经典谱系建构和教育必然面临着一个问题:文学是否还具有知识体系的特点、是否可作为某种在社会共同体中具有普遍价值的知识体系而在大学教育中占有地位。人们在近两百年的文学经典化过程中谈论文学的创造性、文学的审美性、文学的非功利性、文学是民族精神的积淀、文学是人类文化价值的体现等,这种谈论都是依据存在于文学背后的共同性、普遍性价值观而展开的。但在全媒介的混杂性、相关性而非因果性、精确性、标准性、普遍性语境中,上述文学经典正当性基础无疑会有问题。在全媒介时代,人们已经很难认可那种集体性的、经久不变的标准,而更呈现为个人化的审美偏好。任何文学经典化建构在全媒介这样的碎片化的、个人化的、甚至消费化的世界中间,都会遭遇到正当性危机。

还有一个问题,大学本来是追求真理的圣地,现在却成了发展兴趣的空间。在全媒介社会中,大学校园和课堂与日常生活、信息社会之间的密切联系,导致了大学文学教育课堂变成各种信息交汇的场所。游戏、聊天、新闻、文学等都在同一时空中争夺学生的注意力和兴趣。因此,大学文学教学的真理性追求也开始向满足学生兴趣的方向转化了。今天人们谈以人为本教育的时候,许多时候就是以兴趣为本。全媒介确实正在使教室变成一个兴趣空间。在这样一个全媒介的社会,用微信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比听教师的课要有吸引力得多,因为某同学给他发来了一张正在吃饭的照片,照片上是令人垂涎的满汉全席。教师怎么办?讲课产生的兴趣点能和微信私聊或八卦新闻等相比吗?所以在这个全媒介的语境中间,大学传授真理这样的理念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大学教育很多时候要考虑迁就学生的兴趣。我们都确信经典有价值,但如果人们不接受,则这个价值也就不会发生。

因此,在全媒介社会中,人们需要将全媒介语境下文学经典教育的正当性作为课题,需要结合全媒介对人、对社会、对知识、对价值的重新建构,来反思建立在理性、审美、普遍性、国家文化认同等多种基础上的文学经典谱系构建,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大学文学经典教育的理念和方法,并在全媒介语境下实现大学文学教育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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