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袍隐去了她们的身姿，裹头的黑巾遮住了她们的面孔，唯一裸露在外的双眸被仇恨填满。也许在下一时刻，她们一个轻轻的拉扯动作，就能给无数无辜平民带去死亡，并同时毁灭自己。

2013年末的几声巨响，再一次让人们的目光聚焦于这个被称作“黑寡妇”的女性群体。

12月29日中午，俄罗斯南部城市伏尔加格勒火车站入口安检处发生爆炸，之后不到24小时，伏尔加格勒一辆无轨电车在高峰期发生爆炸，到了第三天，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首都马哈奇卡拉又响起爆炸声。至今，三起爆炸案已经造成数十人死亡，近百人受伤。

俄警方最初断定这是由“黑寡妇”实施的自杀式袭击，还公开了嫌疑人的照片，称其怀揣十公斤炸药在火车站安检处引爆。

如今，虽有最新消息显示爆炸案主犯可能另有其人，但人们对“黑寡妇”自杀式袭击的惨痛记忆和恐惧已再度被唤醒——自2000年6月开始，俄罗斯平均每年都至少有一次“黑寡妇”自杀式袭击，不算伤者，这些“女人弹”共致死847名无辜平民。

充满了怨恨的眼睛

在阿拉伯语中，“黑寡妇”们被称作沙赫德卡，这是“圣战士”沙赫德的阴性词，即“女圣战士”。她们原专指属于车臣分离主义武装领袖沙米尔·巴萨耶夫组织的“妇女自杀袭击队”的成员，因各自的丈夫在两次车臣战争中死于俄军之手，为亲人复仇的狂热激情，把这些原本柔弱的家庭主妇变成了屠戮平民的冷血杀手。

按照车臣分离主义头领乌马罗夫为自杀式爆炸造成平民伤亡开脱的说法，俄罗斯平民向俄政府交纳赋税，为“侵略车臣”贡献了自己力量，因此在双方实力有差距情况下，针对平民的恐怖袭击有“正当性”。

近几年，同被视为“火药桶”和恐怖活动源头的俄达吉斯坦共和国、印古什共和国等北高加索各地区，也开始出现“黑寡妇”。这一地区分离主义武装、贩毒集团横行，谋杀、绑架、爆炸层出不穷。虽说当地武装分子正规作战绝不是俄军对手，但“黑寡妇”的出现却让俄罗斯政府头痛不已。

这一群体引起全球瞩目，是在2002年的“莫斯科杜布罗夫卡剧院劫持人质事件”中。当时，41名车臣分离主义武装分子冲进剧院，挟持850多名人质，要求俄军撤出车臣。

武装分子中，有19位女性，她们身穿黑衣，带着面罩，腰间束着炸弹——“黑寡妇”第一次大规模在全球屏幕上集体亮相。据《外交政策》报道，一个叫玛丽扎·穆塔耶娃的“黑寡妇”面对冲进来的特种部队士兵，大声数落着俄罗斯空袭车臣的种种罪行：“俄罗斯的炮弹摧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丈夫孩子，都没有了……”话音刚落，她扯下了绑在腰间的炸弹引线。据当时的一个营救士兵称，那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睛”让他心惊胆战，一直都忘不掉。

利用女子充当人体炸弹，在武装分子看来非常合适。因为“弱女子”不容易招人耳目，便于神不知鬼不觉中接近守卫严密的要害目标。

“不仅仅是去死，而是渴望去死”

2010年3月29日上午，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卢比扬卡地铁站和文化公园地铁站接连发生爆炸袭击事件，其肇事者之一，是年仅17岁的贾涅特·阿卜杜拉赫马诺娃。

据俄罗斯安全部门的调查结果，贾涅特16岁时通过互联网结识了比她年长13岁的车臣分离武装人员乌玛拉特·穆罕默多夫，之后离家出走，并与后者结婚。

在俄罗斯媒体公布的照片中，穆罕默多夫持槍用手臂揽着仍显稚嫩的贾涅特；而另一张照片中，贾涅特拿着手榴弹。这个“杀死”40多人的凶手看上去那么像一个“天真稚嫩的女学生”，“我真的很难将她与‘黑寡妇联系起来。”关注“黑寡妇”领域近10年的俄罗斯记者尤利娅·尤济科说。

她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一定是受到了反政府武装分子的蛊惑”。她带着自己的疑问来到车臣和达吉斯坦，开始寻找“黑寡妇”。经过一年多的实地走访和调查，她将素材整理完成，写就新书《安拉的新娘》。

根据书中描述，“黑寡妇”除了那些真的失去丈夫的人之外，还有一群17岁至25岁的年轻女孩，与前者不同的是，她们并非自愿成为人体炸弹。“不是每一个‘黑寡妇在加入反政府武装组织前都抱有相同的理想，10个‘黑寡妇里，可能只有1人会真正为‘理想而献身，其他9人都是因为精神已被麻醉和操纵。”尤利娅在《外交政策》撰文称。

物色这类“黑寡妇”的人员常常由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组合而成。只要确定了目标，他们就找到女孩家，先由中年妇女劝女孩加入，如果女孩同意，他们就给女孩的家属一点钱，最多28美元。如果女孩和家人都不答应，那么这个男搭档就会动手抢人。每为组织招募或抢到一个女孩，这样的搭档会得到20美元赏金。

除此之外，也有女孩会被长相英俊的武装分子吸引，被其花言巧语拐骗走。卡萨耶娃·伊娜卡耶娃就是如此，她是《安拉的新娘》的主人公之一，2000年，卡萨耶娃爱上了一个武装分子，并和他私奔。而在2002年试图在警察局发动爆炸时，她的腿部和臀部受了伤。

这些被“招募”的女孩之后会被送到偏远的小村子。那里村口有人放哨，一般是个小男孩。一旦他发现可疑的陌生车辆接近村子，就会发出报警信号。之后，这辆车就会被尾随，甚至遭遇枪击。

在这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年轻的女孩们在训导者的监视下每天接受洗脑。在煽动性极强的音乐中，训导者向她们灌输这样的思想：她们的苦难都源于俄军发动的战争，要想为亲人报仇，制止战争，就得牺牲自己，充当人体炸弹，否则苦难永无尽头。

武装分子尤瑟夫（化名）告诉尤利娅，他们组织的训导者的演讲，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做好战斗准备，“不仅仅是去死，而是渴望去死”。但如果有人在准备行动前忽然害怕或是犹豫了，训导者并不会强迫她们，而是让其他人去做。“这样一来，不愿意去的人会感到愧疚，因为自己是个背叛者，是个懦夫。”尤瑟夫说，“在训练营地中，即使是最懦弱的人在洗脑后，都会感到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

最肮脏的招数

洗脑并非百发百中，尤瑟夫曾看到过怎么训练都不愿意“为理想献身”的女孩。到了这时候，训导者们则“会使出最肮脏的招数”——诱逼她们吸食毒品，或是强奸她们，以摧毁其意志。

卡萨耶娃也是到了武装分子所说的“家”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骗人的——她自此成为好几个人的“性伴侣”。“那些圣战者认为分享性伴侣是很正常的，和你原本想象的生活大相径庭。”卡萨耶娃在接受尤利娅采访时说，她从此以后的生活，“充斥着性爱和毒品”。

兩年后，“厌倦了”卡萨耶娃的“男人们”决定送她“上路”。他们递给她一个装满了炸药的钱包，让她在莫斯科一个警察局引爆。当时，卡萨耶娃很害怕。但她“丈夫”往饮料里倒了“药物”，让她喝下。卡萨耶娃立刻“从沮丧变成了令人眩晕的兴奋”，拿起钱包来到警局。

据俄罗斯安全部门的调查，2013年，车臣各地以及北奥塞梯共和国莫兹多克市、莫斯科图什诺机场、特维尔大街等处发生的多起恐怖爆炸事件中，爆炸执行者“黑寡妇”的血液里都发现有毒品成分。据目击者称，有不少“黑寡妇”在作案时神志不清。

事实上，对于这些在袭击行动快要发生时犹豫的人肉炸弹，武装分子组织并不手软。

据俄联邦安全局掌握的情报，对招募来的“女人弹”，恐怖组织会让她在行动前夕，在录像机前陈述自我爆炸的动机并写下遗嘱。行动时，有两名她不认识的恐怖分子在附近监视，他们手里握着用来引爆的遥控器，即使她想打退堂鼓，恐怖分子也随时可以遥控引爆。2004年8月，一名“黑寡妇”在莫斯科里加地铁站附近引爆炸弹，造成10人死亡。警方证实，这名女子身上的炸弹是由其他恐怖分子引爆的。

“我记得自己想着，‘会是现在（爆炸）吗？或许是现在？”卡萨耶娃没有朝警察扔去“那个该死的钱包”，但钱包爆炸了，是被远程引爆的。救了她一命的是仅存的一点意识——不要让钱包紧贴自己的身体。在接受了一系列手术之后，卡萨耶娃活了下来，成为唯一的“失败的自杀式爆炸袭击者”，从此过上了被俄安全部门保护的生活。

资料来源：《北京青年报》总第9229期《“黑寡妇”的人弹之路》，作者：岳菲菲；本刊编辑陈春利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