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富

1960年，整个伏天老天爷没下一场透雨，庄稼长得很不好。一天，隔壁的郑大爷从地里回来很生气：“你们看，这是从鼠洞里挖出来的麦穗。”七十多岁的王广老人说，不用着急，田鼠能藏咱们的粮食，咱们也能把它藏的粮食夺回来。

第二天晚上，生产队开会研究抗灾救灾的事，王广就慢慢地讲了起来：“越是遭灾的年份，尤其是旱灾，田鼠繁殖得就越多，它们储存粮食的行动也越早，不等庄稼成熟就把洞打好。我在月亮地里看见过田鼠运麦穗的情景：母田鼠四脚朝天躺下，公田鼠把咬下来的穗子一个一个地放在母田鼠的肚皮上，装得差不多的时候，母田鼠四脚紧抱穗子，用牙咬住公田鼠的尾巴，公田鼠就拉着母田鼠行走，一直拉进鼠洞里把麦穗藏起来。经过多次拖拉，地面就磨得光溜溜的。人们跟着这光溜溜的鼠道，很容易就能找到鼠洞的位置。”

王广说，别小看田鼠，它藏粮也有一套办法：在洞里把完整的穗子靠着洞四周码成围墙，中间部分存放经过加工的干净的粮食颗粒。一个鼠洞能藏好多粮食，多的四五升，少的也有一二升。等人们把庄稼全部割倒，就地码成堆的时候，田鼠就在堆垛的附近打洞藏粮。一公一母一對田鼠一个秋天不停地打洞藏粮，有时候要藏三四窖粮食。小麦、莜麦、荞麦、谷子、胡麻等，凡是人们种的它都藏，庄稼没有了，就是草籽它也要藏的。

社员们把鼠洞取粮叫“扎荒杠”。扎荒杠的工具是一根大拇指粗细、三尺来长的铁棍，一端安上木把，另一端打磨得尖尖的，为的是好往地里扎。刚开始几天，我跟别人到地里，看人家怎么寻找鼠洞，怎么挖鼠洞，基本掌握了要领。

我挖的第一个鼠洞藏的是豌豆。那天上午，我拿着铁棍和袋子到地里四处找鼠洞，转了一会儿，来到一块已收割多时的豌豆地里。在一堆豌豆蔓子旁边，我发现了很大一堆土。我想那肯定是老鼠打洞倒出来的土，判断这里一定有鼠洞，于是就用铁棍在土堆的周围试探着扎了起来。左扎右扎没有扎到鼠洞上，正准备放弃，另找地方时，又扎了一下，这一下没有费多大劲却扎得很深，而且有闪了一下的感觉。我觉得应该是扎在鼠洞上了，便赶紧用铁棍撬土，几下就撬出了豌豆。接下来我改用手刨，把土慢慢刨去，便露出鼠洞来。真是像王广老人说的那样，鼠洞的四周用完整的豆荚码着，中间部位存放着颗粒饱满的豌豆。我兴奋地往袋子里装豌豆，一个鼠洞装了小半袋子。回家后，我把豌豆倒在院子里，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

尝到了扎荒杠的甜头，我的劲头更大了。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或多或少都有收获，很少空手而归。小麦、莜麦、荞麦、谷子、黍子、胡麻、草籽，凡是田鼠藏在洞里的粮食，几乎都能扎到取出来。收拾干净淘洗、晾晒后，就能磨面吃了，做的馒头也是香喷喷的。有几天，我连续扎了好几个田鼠洞，收获了很多胡麻桃，集中收拾打碾后，拿到油坊换回了10斤麻油，整整吃了一年。有的时候，一天扎两三个田鼠洞，每个田鼠洞里至少有两个品种的粮食，混装在一起，回家后也没法分开，收拾后成了混合粮，磨成的面也就成了混合面，就做窝窝头吃。一个假期三十多天扎荒杠从鼠洞取粮，大约收获两百斤。

后来的1961年、1962年，每年我都要扎荒杠从鼠洞找粮食，弥补家里的吃粮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