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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月诗派后起之秀方玮德诗作的艺术风格

2014-04-08张媛媛

关键词:意象诗歌情感

袁 媛,张媛媛

(蚌埠学院 文学与教育系,安徽 蚌埠 233030)

皖籍诗人方玮德堪称新月诗派的后起之秀,虽存世诗作仅二十余首,却被闻一多称为“我的劲敌,我的畏友”,并将其创作视为“新诗的前途”[1]。然而目前为止,有关方玮德诗歌创作及诗学理论的研究论文为数尚少,方玮德诗歌尚有较大研究空间。本文通过追溯方玮德生平交游,结合后期新月诗派的艺术特征,探寻方玮德诗歌艺术的独特魅力,以突显其在诗歌史上的特有价值,彰显安徽诗人对中国现代诗歌的历史贡献。

一、“新月诗派”的后起之秀

1908年,方玮德出生于安徽桐城方家,方氏一门书香门第,子嗣才人辈出,如书法家方守敦、新月诗派女诗人方令孺、文学评论家舒芜、现代美学大师宗白华等。方家极重视家庭教育,方玮德6岁即入家塾,接受古典文学的教育,加之祖父方守敦亲加垂教,少年时即已写得一手好文章,时人赞其“具有一种天赋的诗魂”[2]。

1928年,方玮德考入南京中央大学外文系。1929年9月起,徐志摩兼任中央大学外文系教授,方玮德成了徐志摩的学生,此前一年闻一多任中央大学外文系主任,教授英美诗、戏剧、散文等课。因受徐志摩及闻一多诗歌理论的影响,方玮德开始用新格律写诗,并与陈梦家等人结成了诗歌小组,包括方玮德的九姑方令孺和时任南京中央大学哲学系教授的表兄宗白华在内,谈诗论作,颇多交流,并在《新月》杂志上发表诗歌。在此期间,方玮德创作了诗歌《丧裳》《海上的声音》《幽子》《秋夜荡歌》等,颇受好评,正所谓“才名风度早惊人”[2]。

1932年,方玮德大学毕业,1933年夏,应约赴厦门集美学校任教,同时从事创作和翻译。社会的历练使他的心性更加成熟,同时也丰富了他的诗艺,《我爱赤道》《九龙壁》《丁香花的歌》等诗便是这一时期的作品。期间,因写作文章《再谈志摩——并质吴宓先生》,深切表述吴宓对于格律实践的良苦用心,被吴宓视为一生的知己。

1935年5月9日,方玮德因病辞世,他的亲朋好友无不为失去这位年轻的诗人而惋惜。方令孺在悼文里写到:“玮德的死,不止是我们个人心里极大的创伤,也是这个时代的损失”[3],吴宓的挽词中写道“爱神与死神交争,名在情伤,谶语成真,济慈得君怜同病。诗友兼心友尽丧,独行叹逝,挽章未就,雪莱比我愧乏才”[4],均给逝者以极高的评价。

二、潇洒灵真的诗歌特征

宗白华曾这样品读方玮德的诗:“提起方玮德的白话诗,真是新文学里的粒粒珍珠,情致的热烈而潇洒,文字的流利飘逸,节奏韵律完全来自他一片天真的心。”[5]这切中肯綮地点出书写性灵是方玮德诗的本质特点。正是在本性灵真的基础上,方玮德运用新颖的想象、独特的构思进行了潇洒灵真的诗歌书写,其诗歌艺术特征可从以下四方面略作探究。

1.锦瑟年华的青春主题

受徐志摩诗作和诗论影响而开始新诗写作时,方玮德还是大学在校生,正值锦瑟年华,他对生活充满激情、对自然无比热爱,向往与追求唯美爱情,且满怀社会抱负。他把这些都张扬地写在诗歌中,极具青春色彩。方玮德诗歌的青春主题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1)灵气鲜活的自然生命

方玮德对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对一切生物怀有敬畏之心,尤其是对那些充盈着青春气息、充满生命热情的生灵更是怀着一种欣喜的眼光看待它们。如《煤山》写到“散落在松柏的巅杪,/吹过白杨,长藤萝,/五百年的槐树”,古代帝王自缢的景山常会触发今人的幽古之思,然而方玮德却依凭松柏、白杨、藤萝等常绿植物跳脱出窠臼,在自然美景中呐喊出个人的青春豪情。《我爱赤道》一诗更是对自然生命的礼赞,诗中写到:

我爱赤道。我爱赤道上

烧热的沙子;我爱椰子,大橡树,

长藤萝,古怪的松树;我爱

金钱豹过水,大鳄鱼决斗,

响尾蛇爬;我爱百足虫。

在这首诗中,方玮德没有选择浓厚抒情色彩的风花雪月、鸟语花香,而站在青春的角度选择具有生命张力的物象叠加铺排,并以“决斗”“爬”“攀登”等动词生动传神地描绘这些物象所彰显出的自然生命力,由此透露出方玮德对自然生命的崇敬与热爱,暗示方玮德自己潜在的一股蓬勃的、狂热的青春生命力量,渴望自己青春年华里尽情舒展生命,造就自己的青春价值。

(2)多情感伤的青春爱情

1932年秋,方玮德跟随九姑方令孺到北京六姑方孝佶家小住。在一次宴会上,方玮德邂逅著名语言学家黎锦熙的女儿黎宪初,对之一见钟情,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追爱之旅。他给黎宪初寄去一封封情书,而黎宪初的态度却是时而回应时而冷落,让方玮德心中有时难免郁闷、彷徨,但他依然执着于此,表示“我明明知道她不是属于我的,可是我要热烈的追求……”[6]这番真挚不渝的坚守最终打动了黎宪初。痛苦而丰富的追爱之旅为方玮德的爱情诗写作积累了难得的情感经验。

由是,方玮德在诗歌中写到对爱情的期待,“八月的天掉下一些忧伤,/雁子的翅膀停落在沙港,/看不见一颗夏天的星光,/让路草告诉我它的仓皇;/我摇荡,摇荡,/盖妮,你的影子在我心上”(《秋夜荡歌》),写到爱情里的等候,“姑娘,我额上的雪花融成了冷汗下降,/我眼睑前的雪化成了热泪几行——/我发上,肩上,衣服上,满盖的是雪,/我好像穿了件缟素的丧裳”(《丧裳》),写到两情相悦时爱人间的密语,如《一只燕子》中写到“一只燕子掠水面过,像天河里一朵流星;‘这是轻快’,她对他说:‘我爱颗不黏着的心。’”[7]288简短的几句话,描绘了恋人依偎在一起,深情诉说着看似不着边际,实则暗含甜蜜的表白。

(3)激昂奋进的民族信念

后期新月诗派认为诗歌要“诚实表现自己渺小的一掬情感”,“我们只为着诗才写诗”[8]18-19,表现出开掘内在感性世界的执着姿态,但当时代召唤青年时,他们也将应时而起,跳出前期坚执的小我,显示出走向时代、社会的新倾向,并借诗歌抒发为国奋进之情,正如他们的老师闻一多所说“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9],方玮德在他的青春诗歌中也有着对于国家民族的拳拳赤子情怀。

他在《悔与回》中写道“这是我的朋友,我的信心”[7]289,表示要坚定地和朋友一起出生入死,意图挽救“十万年人类用信心砌成的文明”[7]289,诗歌充分地表达了诗人追求民族自由的爱国愿望。闻一多在《论〈悔与回〉》一文中称方玮德的《悔与回》是“本年诗坛上最可纪念的一件事”[10]。

l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事变的第二天,陈梦家南下宣传抗日,方玮德译了Gibson的诗《他是走了》,为其送行,并在附言中写道:“区区微命于必要时,亦愿手格一二倭奴”,爱国之情,溢于言表。他还曾在诗中写道:“再莫像以前的颓唐,/阵头上枪声是何等紧张,/战场上不容你偷睡”[11]等诗句,表现出向现实靠拢的尝试。

由上,正如陈梦家在《新月诗选》序言中将诗歌比拟为燕子的歌唱,唱出“她的生命,她的欢喜”[8],年轻的诗人方玮德在他的诗歌中始终倾吐着浪漫的青春气息,伴随张扬的生命,饱含着热烈的爱国的情思,其中所蕴含的青春主题已成为方玮德的生命追求的自觉表达,他将后期新月诗派诗人所惯有的对生命的不倦追踪与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2.古朴雅致的抒情意象

新月诗人意欲扭转“五四”之后忽视诗艺的“自由”作风,由此提倡新格律诗,主张之一就是主观情愫物象化的抒情方式,把主观情绪化为具体形象表现个人的内心世界,重视意象正是陈梦家、方玮德等人所追求的“醇正”与“纯粹”诗歌的核心因素。

方玮德在诗歌中表达自己情感的律动时,常常属意单纯的意象,也能够较为自如地运用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如“燕子”这一意象常常被视为爱情的象征,成双成对的燕子更是美好爱情的象征。在《一只燕子》一诗中,诗人选择了燕子轻快掠过水面的画面,写到“一只燕子掠水面过,像天河里一朵流星”,展现诗人笔下恋人间的的亲密和欢快。方玮德对这一意象的运用,十分贴近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比翼齐飞的情感意象,使得诗歌像是在绘制一幅情投意合的人物画,洋溢着甜蜜的意味。同时,“天河”这一意象又暗指牛郎织女忠贞不渝的爱情传说,如《古诗十九首》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唐代韩愈的《别赵子》诗中写到“海上诸山中,幽子颇不无”。这里的幽子意指隐士。而方玮德则取其幽居之意,来隐指自己的理想爱人,“快摇幽子渡河”(《幽子》),委婉而精切地表现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渴慕情怀。

《秋夜荡歌》中写到“八月的天掉下一些忧伤,/雁子的翅膀停落在沙港,/看不见一颗夏天的星光”,其中的“雁子”意象也是具有古典意味的传统意象,雁于秋日南归,在古诗词中,雁这一意象被赋予逆旅乡思、离恨别愁的意味,如“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李清照《一剪梅》),“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范仲淹《渔家傲》),古琴曲《平沙秋雁》更是对雁这一意象的语境凝聚,表现了沙滩上群雁起落飞鸣、回翔呼应的景象,《古琴正宗》解释为“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也。”方玮德取“平沙秋雁”之典故来表达个人的月夜之思,兼顾了鸿雁代指书信的古典意义。

郭沫若在诗《霁月》里写到“你团鸾无缺的明月哟,/请借件缟素的衣裳给我”,将一身月光想象为缟素的的衣裳,表现出人和自然的亲密无间。而方玮德在其诗《丧裳》却由十年前曾为自己母亲穿上麻服的心情关联到雪夜伫立在爱人屋外的心情:

姑娘,我额上的雪花融成了冷汗下降,

我眼睑前的雪化成了热泪几行——

我发上,肩上,衣服上,满盖的是雪,

我好像穿了件缟素的丧裳。

“丧裳”这一带有文言意味的意象由此成为青春爱情的祭奠。

值得注意的是,现代诗人中有很多都热衷从古典意象中汲取灵感,以此为现代情绪赋形,如闻一多诗歌中的红烛、徐志摩诗歌中的青荇,如同戴望舒的观点“旧的古典的应用是无可反对的,在它给予我们一个新情绪的时候”[12],陈梦家也表示诗的创造性之一就在于“从锻炼中提选出坚实的菁华,它是一个灵魂紧缩的躯壳”[8]28,方玮德对于古典意象的现代运用,既有思古的幽情,又有现代的情怀,从而使现代诗意带有了古朴雅致的意味。

另一方面,方玮德也有意使用一些具有现代意味的意象,以此丰富了现代诗歌意象体系,如《海上的声音》中的钥匙意象,“她给我一贯钥匙一把锁,/她说:‘开你心上的门,让我放进去一颗心!’”。以钥入古诗较为常见,如“酂侯司管钥,疏傅傲簪缨”(白居易《仆射来示有三春向晚四者难并之说诚哉是言辄》)、“鹢舟萦远岸,鱼钥启重关”(李商隐《南潭上亭宴集以疾后至因而抒情》)等,多指用来开门的工具,而钥匙作为意象在古代诗歌中极为少见,方玮德引用钥匙意象的现代意味更为浓烈,钥匙成为爱情的象征。

综上,方玮德在诗歌意象的选择上体现出新月诗派对古典诗词情怀的倾慕和向传统美学理想的靠拢,并将强烈的生命意志力与个性自觉赋予到具体的物象上,借助物象含蓄地诠释个人内心隐晦的感情。

3.轻扬飘逸的诗歌意境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到:“何以谓之意境?写情则沁人脾,写景则在人耳目,叙事则如其口出”[13]。在如何营造意境的问题上,方玮德提出了“处处深自敛抑”的主张,他诗歌创作时不断地在“收”“放”中寻找支点,将炽热的青春激情以敛抑的方式表达出来,既真切诚挚,也显得含蓄蕴藉,极大地扩充了诗歌的情感空间。《一只燕子》里写到:“‘这是轻快’,她对他说:‘我爱颗不黏着的心。’”这里的“轻快”,可以说是他意境塑造的宗旨,他善以轻盈雅致的意象传达丰富的审美感受,具有轻盈灵动之美,陈梦家评价方玮德的诗歌具有“轻逸的意致”[8]29。正是这种对情感分寸的慎重把握,方玮德被视为后期新月派的突出代表。

他的“轻逸”意境创造具有以下三方面的特征。

(1)轻逸地书写苍凉凄婉的情怀

方玮德的爱情诗常抒发感伤情怀,如《秋夜荡歌》是一首关于思念的诗,诗中的“忧伤”“疯狂”“梦幻”等词语都传达出爱而不得的感伤,但方玮德并没有陷入滥情的感伤,而是在这些沉重的词语前加上了修饰语,如“一些忧伤”“模糊的疯狂”“雄鸡也停止了我的梦幻”,而“我”这个相思成灾的人只是在思念里“摇荡,摇荡”,词语的重复传导出轻柔的意蕴。

《我愿》中写到:“我愿编起一千只忧愁的歌,/歌里有伤心的梦灰色的河,/每个字眼上响出过往的错”,传达出感伤凄婉的情怀,但是这样感伤凄婉的伤心情绪,最终“我愿这些轻轻地让你唱过,/倘若你记起了这歌里有我”,诗歌以沉重性情绪开篇,而以轻逸性情绪作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呈现出轻逸的意致。

还以《一只燕子》为例,诗歌中的“轻快”营造了一种轻盈的诗歌情绪,“燕子”“流星”等物象和“一只”“一朵”等的数量词都具有轻盈性,“不黏着”表现出不愿纠缠情思的态度,“一团波纹”则回应“不黏着”,表示情感不过是水面上转眼即散的波纹而已,这些都符合新月派追求轻盈潇洒的心灵境界的特征。

(2)节制地表达浓重炽热的情感

方玮德诗歌的轻逸意境的营造还和情感表达的方式有关。异于郭沫若等新诗人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他往往对浓烈的感情进行节制表达,将炽热的相思化为沉默,如《微弱》中写到:“我问‘是哪一颗星/正照着她的家乡?’/星子不做声,/这一夜/露水落在我的脸上”,或者将对爱人的痴情呼唤化为云中的声音,如《海上的声音》中写到:“成天我来海上找寻,/我听到云里的声音——/要我的心,要我的心!”这些都体现出一种有节制的审美取向。

《逃脱》可以说是方玮德将情感节制演绎得最为极致的一首诗,每节都是以“女人”起句,抒情主体几近以王的姿态在呵斥婢女,斥责女人不要哀求、痛哭,这一切都无法打动“我”,“我永远是这一副心情”,表现出绝情乃至无情的态度,但诗歌最后一节却写到:

女人,这次让我好好的走,

不许惊动一扇门,一条狗,

闭上你的眼睛,握紧你的手,

睡吧,像一阵风吹过窗口。

“我”最后温柔对待爱人,原来诗题“逃脱”并非是因为厌弃或不爱,而是在离别之际疼惜爱人,前六节的种种无情的言语实在是硬起心肠而为之,不舍之意于诗歌结尾逶迤而来,“逃走”的姿态呈现的却是炽热关注的爱情,于有限中见到无限。

(3)梦幻地处理幽深迷离的心灵重负

“轻逸”是“沉重”的对应词,对轻逸的执着可能也是对于沉重的竭力回避,方玮德在柔婉抒情的时候也要面对如何处理沉重现实的问题,他有一类诗是用虚拟场景来释放内在的情感重负,这是他诗歌中最为特别的一类。如《一只野歌》中的一节:

总有一夜我打你的门前过,

我忍着心,偷偷地放一把火;

让你们从火星子里向外窜,

让你们哭,你们在人堆里钻,

我一把抓住你,我的大眼睛:

“你该认识我,

你该认识我!”

“野歌”是在田野中放声高歌的意思,极具抒怀意味,然而这种恣意为之的歌唱却是在“总有一夜”的虚拟时空中,并且杀人放火的暴虐原来只是为了“我的大眼睛”,情绪由刚至柔,既拉开了诗歌与现实的距离,避免情绪的失控,也延宕了审美感受,传递出极深沉的情感渴望。

当无法回避现实或心灵的重负时,方玮德也要为无法节制的情感寻找合适的宣泄出口,梦幻诗境的设置,将情感置于虚拟时空,既可使情感的沉重得以轻化,同时也不违背“理性节制情感”的诗歌态度,轻逸的诗性就被张扬出来,呈现出摆脱心灵情感重负的表达效果和回避深沉感触的审美取向。

可见,方玮德的抒情诗抽离语言的沉重感,有意回避了情感中的忧郁、感伤等因素,就连坚定的态度也抒写得轻盈潇洒,从而营造出轻逸的意境,在相当程度上实践了新月派对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古典诗风的期待。

4.轻巧灵活的现代格律

针对五四以来白话新诗抒情随意、诗味不浓等不足,闻一多提出了新诗格律的“三美”主张,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从而为中国新诗的健康发展做出了贡献。具体而言,“音乐美”强调音尺、平仄,注重韵脚;“绘画美”强调词藻秾艳、色彩鲜明,有画面感;“建筑美”强调“节的匀称,句的均齐”,注重结构及字句的工整,以“三美”为标准、追求格律化成为新诗创作的主要表达理念。

后期新月派在闻一多等人诗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诗韵与诗感的关联,“外在的形式,就是诗韵;内化的精神,就是诗感”[8],二者应有机结合,即诗文的用韵与诗中的情感要和谐,要有图画之美丽、要有歌唱之动听、要有激情之节奏,如此才能造就出真正的现代诗。

方玮德在创作中积极践行这一格律理念,“一字之去取,一韵脚之考究,一体裁之设定,皆极不肯轻率从事”[14]156。他的诗歌多为两节诗,形式乍看简单甚至单调,但构思匠心独运,常将前后两节设置为诗意相反的两节,以此充盈诗歌形式,表现出灵巧轻活的诗歌构思,多运用互文、比喻、联想等修辞手法,正如陈梦家所言“玮德的诗,又轻活、又灵巧,又是那么不容易捉摸的神奇”[14]28。

“复沓是诗的节奏和主要成分”[15],为了加强节奏,使诗歌情感更浓郁,方玮德在诗节末尾采用复沓形式,如《一只野歌》中的“你该认识我,/你该认识我!”并且,在复沓句式的基础上构成了结构重复,如《海上的声音》中第一节节末写到:“请你收存,/请你收存。”第二节节末写到:“要我的心,/要我的心!”这是一种变形的重复,节制地表现出一种回环往复的强烈感情,既延宕了诗感,又带来意义的递进和强调,由此加强了诗感的集中,产生缠绵的格调,更增加了诗歌的内在张力。

结 语

方玮德以其轻扬逸致的诗歌彰显了个人的青春生命,也可能存在某些局限,譬如后期新月派的“圆润的形式,空虚的内容”[11]、对黑暗现实和内心矛盾的逃避等观点在他的诗歌中也有体现,或者其抒情诗所表现出的“意义层次不复杂,意象不具体精细,感情和意象较为单纯”等问题[16],但无法抹灭他作为后期新月派代表诗人的事实。同时,他也表达出对现代诗歌的个人见解,诗歌理论的文章虽不多,但见解深刻,以健康质朴的诗歌理论为新诗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吴宓在《过背阴胡同有怀方玮德》中曾称赞其诗论“论诗片语入精微”[4]。因此,方玮德是中国新诗史上一位值得重视的诗人,虽韵华早逝,但他的诗歌却光芒长存、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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