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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新学说
——“借音字说”

2014-03-30王夕河

关键词:金瓶梅文字笔者

王夕河

(诸城市教育局,山东 诸城 262200)

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新学说
——“借音字说”

王夕河

(诸城市教育局,山东 诸城 262200)

在对中国古代文学经典作品和其他古典文献的研究中得到一个重要发现:借用具有音同或音近等特征的字来替代本字、但表达的却仍是本字意思的“借音字”现象大量存在。这种“借音字”在以往的古籍整理过程中,往往被当做“音误字”、“错别字”对待,从而导致了人们对这类字的错误认知以及对原文献的误读误解,这不能不说是我们在研究古代文献中存在的一个重大问题。为了从理论上、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以达到学术上的正本清源,笔者在总结20余年古文献尤其是古典文学作品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新学说——“借音字说”。并从““借音字说”的概况、形成、分类、适用范围、价值和成果几个方面分析, 得出了“借音字说”具有重大学术价值和实用价值的结论。

古文献;古文字;借音字说

一、“借音字说”的概况

“借音字”的起源和使用由来已久,历史上曾被称作“谐音字”、“同音字”、 “记音字”、“假借字”等,常见于生活交际和古典文献中。由于缺乏系统研究,又囿于惯性思维,“借音字”长期以来未能被学界正确认识,一直被当作“音误字”或“错别字”对待。这种对“借音字”的长期误解,直接导致了相关学术研究的相对滞后,也让古典文献的整理没有达到质的提升。

从中国文字的发展历史看,汉字的特点主要体现在形音义上,他的发展和演变也主要围绕这几方面展开。但不管汉字如何复杂多变,它总有规可循,古代字书和韵书都有着详尽的论述,其中“六书说”和“双声叠韵理论”就是这方面的最好总结。笔者经过30年的系统研究,剖析大量文献资料,颠覆前人对这类文字的错误认知,以确凿证据证明了“借音字”的历史存在,并将这类借音文字概括提炼,创建了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的新学说——借音字说。

历史上提到的“借音字”也好,“谐音字”、“同音字”也罢,都是专指单一的读音相同的字;而笔者所说的“借音字”则涵盖面更宽,内涵更丰富。它客观存在,错综复杂,广泛存在于各类古典文献中。经过系统研究,笔者把它细化为同音借字、同声借字、同韵借字、方音借字以及部分俗写字和通假字等。“借音字”是借用音同或音近的字来表示本字,表达的仍是本字的意思。“借音字说”则是运用借音文字来解决古典文献中有关文字问题的创新理论,是在充分占有材料的基础上,对古典文献特别是古典文学作品中各类借音文字进行的科学总结。“借音字说”开创了系统运用借音文字校注古典名著的先河,为古典文献的重新整理和传统文化的彻底回归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它是社会科学领域的一个重大发现,也是一项文化创新,其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必将会随着研究的深入日益凸显出来。

二、“借音字说”的形成

“借音字”的存在历史悠久,可以说,它是伴随着文字的产生而产生的。从汉字的起源和发展看,首先是音同音近的字大量存在;其次是俗文字的产生和发展,不断丰富着汉语言的词汇;再次是人们习惯使用这类借音文字。这些都为“借音字”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也使得它广泛存在于生活交际和古典文献中。

先说生活交际。历史上自上而下使用借音字的事例很多,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改贵州“铜人”为“铜仁”,巧妙地借“仁”字来标榜他的治国理念;而清朝大臣王立清在羊身上写99个“寿”字,取“阳寿久久”之意与慈禧祝寿,却惹来了祸端。慈禧认定“阳寿九九”不足百年,故而将其毒杀。民俗中运用借音字的例子也数不胜数,且多寓意吉祥:像过年吃粘糕,年夜用豆腐和鱼压锅等,都寓意着步步高升,一年有福,连年有余。

借音字不仅在生活交际中被习惯使用,在古典文献特别是古典文学作品中普遍存在,尤其是明清小说使用得更为广泛。作者作为个体的人,首先是社会的人。由于他们的个性和所处的时代、地域不同,体现在具体创作中,就导致了文字使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除正常使用当时的官方语言和固有的正字外,还常使用笔者所说的借音文字。古代文人尤其是文学大家,在作品中习惯使用这类文字,并不是说他们不了解正字,也不能说他们使用了错字,而是他们惯用这类字来代替正字,如《红楼梦》中就常见以“带”代“戴”,以“尝”代“常”等例子。这种用法在历代文学作品中频频出现,足以证明“借音字”从古至今、从现实生活到文学创作都客观存在着,这为“借音字说”的形成和提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借音字说”是笔者将“借音字”系统运用到古典文献整理后,在对历代文献的比对研究中,通过10余年的不断完善和总结形成的。这是一个漫长曲折的探索过程,古典文献特别是古代字书韵书是这个学说形成和提出的理论基础。笔者通过深入了解中国文字和俗文字的发展历史,并借鉴古代字书韵书理论,也借鉴现有的文字规范成果,进一步总结古人用字规律,对古典文献特别是古典文学作品中各类借音文字作了系统总结,概括形成了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的“借音字说”这一崭新理论体系。

说到“借音字说”的形成,还得从借音文字说起。笔者认识借音文字最早是从明代通俗小说《金瓶梅》开始的。记得最初接触张竹坡评改本《金瓶梅》时,吸引笔者的不只是鲜活的人物形象,还有那些生动活泼的语言,特别是熟悉的山东方言。接触原版《金瓶梅词话》后,发现了版本文字间的巨大差别,觉得原著比后改本更耐读也更具神韵。经与各种后版本不断比对研究,笔者恍然大悟:原来学界对弄不懂的那部分文字进行了无端删改!随着时间的推移,笔者对这部分文字逐渐有了自己的认识,发现后人删改掉的,大多是包括俗文字和方言文字在内的借音文字。而这部分借音文字,不是累赘,也不是改者所说的“音误字”和“错别字”,其实他们或者有字书韵书可考,或者有深厚的方言读音可佐证。这种肆意删改,不但损害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更重要的是将这类文字的时代特征删改得荡然无存,从而将中国文字的演变历史一刀截断。

真正让笔者认识到文字删改问题的严重性,是读20世纪80年代刊行的《金瓶梅词话》校本。该名家校本以原版《金瓶梅词话》为底本,虽然校注得直白易读,却罗列出了近万条文字错误。面对该校本提出的这些文字错误,笔者又阅读了其他出版社的刊行本,发现这些校本对该类文字的校注也是如出一辙。而这些所谓的错误,经反复考证研究,发现大多是借音文字和俗文字。大家知道,古籍中存在一定的刻板或书写错误当属正常,但如果一部书中挑出成千上万条错误,那就太值得我们怀疑!

针对后人指出的所谓文字错误,笔者展开了深入研究。通过查阅大量古籍文献,求证历代字书,又经过对山东方言的实地调查,最终发现这类字并不是作者用错了,而是他们的习惯用法。笔者在接下来的10年中,对同时代的《西游记》、《水浒传》、《三言两拍》以及清代的《红楼梦》、《续金瓶梅》、《醒世姻缘传》等经典进行了同步考证,让笔者大为吃惊的是:这类借音文字同样通篇存在!这个发现客观上推迟了《〈金瓶梅〉原版文字揭秘》的出版。近些年,笔者在整理这些通俗经典的同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在社会科学文学领域里存在的这些文字,会不会在其他学科中存在,进而说会不会在自然科学的学科中也存在?

在翻阅各学科大量古籍文献,并反复研读后人对这些文献的整理校注后,笔者惊骇地发现:《金瓶梅》中通篇运用的“借音字”这一现象,不仅在以《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为代表的明清小说中普遍存在,在社会科学的其他领域乃至自然科学学科也均有发现。令人痛心的是,很多校注者并没有本着“尊重原著”、“回归文本”的原则对这类文字深挖细究,而是相当然地对其作了五花八门的判定,使得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文化瑰宝含冤蒙尘,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之憾!

后代学人对这类借音文字普遍的认知错误,不仅错误地引导了一代又一代学人,阻碍了学术发展和学科建设,也造成了中国文字史和中国文学史的断档与缺失。基于这一文化背景,为从理论上、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以达到学术上的正本清源,笔者在总结20余年古文献尤其是古典文学作品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汉语言古文献古文字研究的新学说——“借音字说”。

三、“借音字说”的分类

这里,“借音字说”的分类实际上是指借音字的分类。相对于历史上“谐音字”、“同音字”等叫法,笔者提出的“借音字”是个统称,是某一类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的综合体;笔者创建的“借音字说”通过对古典文献中形形色色的借音文字进行系统梳理与总结,将它们划分为同音借字、同声借字、同韵借字、方音借字以及部分俗写字和通假字等。为了直观再现借音字的丰富内涵,让学界和读者充分认识其在古籍整理中的重要性,下文将分门别类,逐一阐述。

(一)同音借字

两个读音相同的字相借,借字便称为本字的“同音借字”。这类同音借字使用量大,但由于不符合今天的文字规范,校书者通常把它们当“音误字”来处理。

如《金瓶梅词话》第十四回,说花家兄弟打财产官司,李瓶儿的丈夫花子虚被缉拿入京,李瓶儿为救夫求助于西门庆:

我一个女妇人,没脚蟹,那里寻那人情去!发狠起将来,想着他恁不依他说,拿到东京打的他烂烂的不亏,只是难为过世老公公的名子[1]360。

再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七回,薛宝钗向周瑞家的介绍治疗热毒的丸药时,有如下一段对话:

周瑞家的又问道:“这药可有名子没有呢?”宝钗道:“有。这也是癞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2]197

以上两段中出现的“子”,都是“字”的同音借字。大家细读这两部书的早期版本就会发现,“字”与“子”在书中交互使用,这就充分说明,“子”不是误字,而是“字”的习惯借字。

上例中“子”、“字”古今都同音,借音使用还好理解;还有一类古代同音但今天却不同音的文字,二字互用时就很容易迷惑人,学界往往把这类字或删或改,岂不知这类删改却很容易引起歧义,造成理解上的困难。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六十回,说探春当家时,贾环被丫头欺骗,赵姨娘唆使他去闹事。下面是娘俩的一段对话:

“……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法有的话了。”[3]

不知读者注意到没有,文中出现了两个“话”字,意思却完全不一样。第一个“话”字是本字,而赵姨娘口中的“话”字则是借字。查查古代字书就明白,“话”与“活”同音,这里便作“活”的同音借字。对于早期抄本中的这个“话”字,由于后人对借音文字产生了误解,一些后抄本和流行校本,将此字误改成“说”等字,就割裂了文意,造成了古籍整理的乱象。

“话”与“活”互借不仅存在于《红楼梦》中,在《金瓶梅词话》中也有互证。《金瓶梅词话》第七十八回,说灯节来临,西门庆和妻妾闲话找人扎烟火,金莲因知晓西门庆与贲四嫂有私,就话里带话笑话西门庆:

那金莲在旁插口道:“贲四去了,他娘子儿扎也是一般。”这西门庆就 了金莲道:“这个小淫妇儿,三句活就说下道儿去了。”[4]

西门庆嘴中的“活”字,当然也是“话”的同音借字。而这个“活”字,同样也遭到了后人的误解。

(二)同声借字

两个声母相同读音相近的字相借,借字便称为本字的“同声借字”。这类借字出现频率颇高,也常被校书者误读。

如《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六回,说贾蓉向凤姐借玻璃炕屏,有关于贾蓉的一段描写:

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夭矫,轻裘宝带,美服华冠[2]184。

段中的“了”字就是“来”的同声借字。

再看《金瓶梅词话》中的一个例子。该书第一百回,说普静禅师帮死去的众生超脱,有周秀一段描写:

少顷,又一大汉进来,身七尺,形容魁伟,全装贯来,胸前关着一矢箭,自称:统制周秀,因与番将对敌,折于阵上……[1]2962

段中有两个“来”字,前一个是本字,后一个“来”则是“了”的同声借字。这就说明,“了”、“来”二字在古代小说中是互相借用的。

(三)同韵借字

两个韵母相同读音相近的字相借,借字便称为本字的“同韵借字”。

如《金瓶梅词话》第四十六回,说丫鬟们吃酒回来,有描写玉筲的一段话:

那玉筲倒吃相的脸飞红,便道:“怪小淫妇儿,如何狗挝了脸似的?人家不请你,怎的和俺每使性儿?”[1]1214

段中的“相”就是“抢”的同韵借字,“吃相”即“吃抢”。

再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八回,说宝玉探望宝钗,宝钗借机端详宝玉的通灵玉,是这么描述的:

宝钗看毕,又从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2]232

段中的“从”就是“重”的同韵借字,“从翻”即“重翻”。后人将其断为“从新翻”、“从先翻”,皆是不谙借音字使然。

(四)方音借字

在古典文学作品中,还常用方言读音字来代替本字,这类字便称为本字的“方音借字”。他是“借音字说”非常独特的一个分支,也是这个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类字隐秘性地域性极强,不谙方言者则很难辨析,故此类字常被学界误作“错别字”处理。

看《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九回,说吴神仙为西门庆相面,有如下断语:

吾观官人,头圆顶短,必为享福之人;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1]751

段中的“顶”字就是“颈”的方音借字。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顶”字不仅在明代的《金瓶梅词话》中多处使用,在清代的《红楼梦》早期抄本中也频繁出现。再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八回,说宝玉探望宝钗,宝钗借机想看通灵玉,有如下一段文字:

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顶上摘了下来,递与宝钗手内[2]231。

段中的“顶”字同样是“颈”的方音借字。

这两段文字,是我从小说的早期版本或抄本中摘录的,当属作者使用的原始文字,不过大家对照读读后抄本和今人的校本便可发现,这个“顶”字被后人随意改成了“项”、“头”等其他文字,这是误解方音借字的典型案例。像“顶”这类方音借字,在古代小说特别是通俗文学作品中使用得非常普遍,遗憾的是至今不能被学界正确解读。

(五)俗写字

俗写字是古人习惯的又一类用字,在古代通俗小说中大量存在。由于大部分俗写字与本字字形相近,常被学界误解为“形误字”;又因为一部分俗写字与本字音同形近,这里也把它列入“借音字说”范畴。读读中国文字史就会发现,这类新生的俗写字一经出现,大多即被字书断为了误字,这种误断,也直接影响了学界认知。对这类字,我们应该打破惯性思维,只有将其放入动态的文字发展过程中,才能作出正确界定。

字形相近的俗写字:如“商”俗写作“啇”,“掐”俗写作“搯”、“博”俗写作“愽”等。像“啇”、“搯”、“愽”这类俗写字,因为没有流传到今天,所以学界对他们没有一个客观的认识,就常作形误字处理了。

音同形近的俗写字:如“然”俗写作“燃”,“帐”俗写作“账”等,这些字分别产生于不同历史时期,且已经流传到今天。学界碰到这类文字时,往往不能作出正确界定,这就要求我们全面了解文字发展史,客观对待。

(六)通假字

通假字是古人用字的一个重要分支,也称“通借字”。之所以把它独立出来,就是因为它在古籍中常用,很多被学界和校书者误判为“错别字”。通假字大体也分为同音假借字、同声假借字、同韵假借字几部分。

同音假借字:如“早、蚤”假借,“有、又”假借,“常、尝”假借,等等。

同声假借字:如“无、亡”假借,“侯、何”假借,等等。

同韵假借字:如“戴、载”假借,“反、畔”假借,“求、救”假借,等等。

像这类通假字,在古代文献典籍中可谓数不胜数,古代字书和历代学人也有着详尽的论述。可遗憾的是,在当今的古典文学作品校注中,校书者由于对这类字缺乏深入研究,或者说出于惯性思维,这样的字也被当作了误字,实在太不应该。

在以上几类借音文字中,方音借字和俗写字是非常特殊的两类,也是被学界和读者误解最深的两类。在此,笔者有必要再作详细阐述,以引起学界高度重视。

先看方音借字。在古典文学作品中,方音借字无疑是最晦涩难懂的,也是被读者和学人误解最深的一类。因为作为创作主体的作者,生活在一定的方言区,他的作品自然而然会运用到该地方言词汇和方音借字,这些方言文字也是这些作品的重要特色之一。如果误解或删除这部分文字,就会影响对作品的理解,甚至会影响作品的主题。笔者是从研究《金瓶梅》的方言文字开始搞学术研究的,对此体会尤深。《金瓶梅》不仅是中国语言文字的荟萃之作,更是地方方言的宝库,特别是大量山东方言和方音借字的使用,更是彰显了地方特色,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使作品更加生动,更加贴近生活。但由于方言文字的地域性和隐秘性,在《金瓶梅》流传过程中,这些原始的方言文字已不被后人所理解,所以,很多妙趣横生的方言文字,就这样被校书者一厢情愿地删改掉了,这是很让人痛心的。

还是看上面提到的“颈”、“顶”互借那个例子。由于在山东方言或北方方言中,j、d两声母常互读,因此就造成了jing 、ding在方言口语中互读的情况,也造成了这类字在文学作品中互用的现象。如“颈上”就常写作“顶上”,“必竟”就常写作“必定”,这样的用例在《金瓶梅》、《红楼梦》等经典名著以至其他通俗文学作品中并不少见,可评书人和古籍整理者因为不懂这些,或者将“顶”字删掉,或者将其改为“项”字,更有甚者改为了“头”字,实是误解了作者用字的本意。查查字书大家就知道,脖子的前面称为“颈”,脖子的后面称为“项”,古人通常将二字互用,皆代指脖子。所以,古人描写从脖子上摘东西时,有时写作“颈上”,有时写作“项上”,其实都是正确的。

再看俗写字。俗写字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运用非常广泛的一类字,因为这类字是后出字,古代字书中多认为是错字,故常被今天的专家学者所误解。我举上文中一个非常典型的俗写字,便可一见端倪。就拿“帐”与“账”字来说吧,像“算账”、“账目”等词语,人们今天常用带“贝”的“账”字,但偶尔也使用表示“床帐”、“帏帐”的“帐”。两字互用便使不少人产生了疑惑:两个字交互使用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查查字书,了解一下中国文字发展史就会明白,“帐”字是早出的一个常用字,它不仅表示“帏帐”这层意义,也与计算的“账本”有关,故明朝以前,这两层意思都用这个“帐”字来表现。只是到了清朝,为了将“帐”字的两层意思区分开,就应时产生了以“贝”作偏旁的“账”字,专门用来表示“记账”、“账本”等和计算、金钱有关的这层意义。“账”字是晚出字,是一个典型的俗写字无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与早出的“帐”字是完全可以通用的,故清代以后的小说戏剧等文学作品中,“帐”、“账”二字常常互出,以至今天的人们也常混用。由此看来,二字的互用并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错误而是汉字发展的必然结果。只是今天的很多专家学者搞不清这两个字的关系,也没有深入研究其历史渊源,就轻率地认定用早出的“帐”字代表“算账”的“账”是错误的,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这种对俗写字的错误认知,直接导致了名著校注市场乱象丛生,也使读者如坠云里雾里。如果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校本,一律将互用的二字统一改为“账”还有情可原的话,作家版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校本认为“帐”字是个误字,就跟中国文字发展的历史事实背道而驰了。

四、“借音字说”的适应范围

“借音字说”既然是研究古文献古文字的结果,就必然与古文献古文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广泛适应于古典文献中的各个门类,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由于自然科学中这类文字涉猎较少,因此我们把它主要界定在社会科学的范畴。在社会科学领域中,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涵盖面又最广。纵观历代文学作品,从先秦散文到两汉辞赋,从魏晋传奇到唐宋诗文,从元代戏剧到明清小说,总能见到这类文字。特别是明清两代,随着俗文字的不断产生和通俗文学的日渐兴盛,借音字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更是达到了巅峰。由于这类文字的使用与正字相比显得稍欠规范,又加上时代变迁和历代文人的误读误释,从而导致了现代人对这类文字的错误认知,而“借音字说”正是起到了修正谬误、正本清源的作用。

“借音字说”的适应范围可谓广泛,笔者选择特别重要的几类,简要概述,以让学界和读者有更为直观的印象。

古代通俗文学作品中这类字应用最为广泛,如《金瓶梅》、《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醒世姻缘传》、《桃花扇》、《长生殿》等明清小说,运用“借音字说”进行整理,可起到回归经典的作用;另外,这类字在古代笔记、话本、传奇、神怪、世情小说中也频繁出现,如《世说新语》、《搜神记》、《唐人小说》、《京本通俗小说》、《清平山堂话本》、《三言两拍》等,运用“借音字说”进行整理,也能再现作品原貌。

如果说上述作品中的这类借音文字比比皆是的话,那么先秦散文、两汉辞赋、唐宋诗文、元代戏剧中也不乏他们的影子,如《乐府诗集》、《韩昌黎集》、《西厢记》、《琵琶记》等历代作品,皆可用“借音字说”进行校注。

古代大型文化丛书包罗万象,因为包含有大量俗文化的内容,也可以运用“借音字说”通篇进行重新整理,如《敦煌遗书》、《赵城金藏》、《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等古典文献,皆属这一范畴。尤其像《敦煌遗书》中的汉书文献,八成以上属于俗写的经传类,且多属手抄本,保存了大量俗文化的精粹,用“借音字说”进行重新整理,当具有重大学术意义。

“借音字说”对古代字书韵书也有着重要的认识和规范作用。历代字书如《方言》、《玉篇》、《广韵》、《集韵》、《龙龛手镜》、《字汇》、《康熙字典》等,很多文字存在误释误断现象,这就需要重新整理。进一步说,“借音字说”对现代字典词典的规范和修正也有着积极的指导意义。

“借音字说”不仅与古典文学不可分割,而且与社会科学的其他学科和自然科学也有着密切联系。如历史学门类,像《左传》、《战国策》和以《史记》为代表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等,很多文字既可作史料参考,又可作为文学作品阅读,这些史书中的很多借音文字,也可以用“借音字说”来规范。比方说“日”、“月”二字,在俗写中常互用,如果不能正确区分,很多时间和历史事件就不能正确界定,就会影响读者认知,阻碍学术发展。

相对于“正史”来说,借音字在历代“野史”的存在量要更大,从文字上来说也更复杂。在唐宋元明清历代笔记史料中,就有了大量千奇百怪的历史传说和很多俗文化的内容,当然也包括了这部分借音文字。运用“借音字说”来整理这些野史,还其历史原貌,当更具优势。如历史上流传下来的《隋唐嘉话》、《明皇杂录》、《大唐新语》、《齐东野语》、《鸡肋编》、《老学庵笔记》、《容斋随笔》、《菽园杂记》、《万历野获编》、《典故纪闻》、《清稗类钞》等,就属于这一范畴。

在自然科学中,很多门类也与“借音字说”有关,像地理学科、医学学科、建筑学科等。历史上很多名著像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明代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明代计成的《园冶》等,这些经典文献中很多文字就隶属借音字和俗文字范畴。笔者详细阅读过部分后人校注,发现也存在着诸多文字不规范现象。自然科学是求真求实的,如果不能正确诠释这类文字,便无法明了事物真相,甚至会贻害学科建设。

五、“借音字说”的价值和意义

“借音字说”是揭开古文献特别是古典文学文字谜团的“金钥匙”。它的提出,对中国文字的认知和古典文献的校注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为回归文本回归经典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它有着巨大的实用价值和广阔的发展空间,不仅适用于古典文学的校注,同样可扩大到整个古典文献的文字整理中。

概括地说,“借音字说”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和实用价值:第一,它打破传统思维模式,发见和总结古人用字规律,促使学界对“借音字”重新定位,从而推动汉语言古文字学术研究的发展;第二,它为古代文献尤其是古典文学作品的校注开辟了一条崭新路径,为古文献研究回归文本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从而可藉此规范并统一古典名著的编辑出版工作;第三,它弥补了中国文字史的不足,从而可望推动中国文学史和批评史的重新修订,进一步规范学科建设;第四,它为古典名著的改编提供了强有力的文字理论支撑,并能带动相关文化产业的深度开发。

“借音字说”的提出,是中国文字和中国文学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必然产物。它是从通俗小说的文字研究中总结出来的,当然也需要回到文学作品中去,更需要在古典文献的重新整理过程中不断挖掘、充实并完善,使它真正成为指导古典文献研究和整理的创新理论。

运用“借音字说”理论进行古典文献特别是古典文学的文字校注,是一项系统而庞大的文化工程,这需要社会各界共同努力,才有望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完成。因此,笔者迫切希望“借音字说”引起国家文化主管部门的足够重视,将这项工作纳入到中国文化发展的大系统中,督促科研机构将这项工作提上历史日程,进行深度开发利用;也呼吁当代学人特别是青年学子,积极加入到这个事业中来,共同研究,共同创造,让“借音字说”更臻完善,使这个理论真正焕发出它独特的魅力,争取早日惠及学界,惠及中国文化。

六、“借音字说”的现有成果

2011年,《山东教育》发表的《〈金瓶梅〉山东方言用语揭秘》一文,详细解读了中国第一奇书《金瓶梅》中的部分借音文字,为《〈金瓶梅〉原版文字揭秘》的出版作了铺垫。

2012年,运用“借音字说”理论校注的首部作品《〈金瓶梅〉原版文字揭秘》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该书逐节逐句将前人误释误断的那部分借音文字一一纠正,还原了《金瓶梅》这部通俗文学名著的原貌。2012年5月,在《〈金瓶梅〉原版文字揭秘》研讨会上,笔者向与会专家汇报了《金瓶梅》和“借音字”的研究情况,详细介绍了明清小说系列研究成果,提出了用来解决古典文学作品中有关文字问题的“借音字说”,得到了杜贵晨等与会专家的肯定,被认为是中国文字和古典文学研究的一个重大突破。

2013年5月,运用“借音字说”理论校注的第二部专著《〈红楼梦〉原本文字揭秘》由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推出,该书充分发挥了“借音字说”的理论指导作用,对《红楼梦》这部巅峰之作的早期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进行了详尽注释,再现了曹雪芹抄本的文字原貌,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惑学界的众多文字问题,引发了学界对“借音字说”更为广泛的关注。

2013年10月,由《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四期刊发的《借音字对回归名著文本的重大价值》一文,对经典名著中的各类借音文字作了系统总结,使“借音字说”在古籍整理中的作用得到进一步验证。目前,运用“借音字说”理论研究的第三部专著《经典名著奇文揭秘》也待付梓,《〈西游记〉原版校注》、《容与堂本〈水浒传〉校注》和《〈红楼梦〉全本校注》等也已形成手稿。笔者真诚期待社会各界对“借音字说”系列作品提出指导性意见,使“借音字说”理论更臻完善。

[1]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影印本.香港:太平书局,1982.

[2] 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M].甲戌本.影印本.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3] 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M].庚辰本.影印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408 .

[4]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影印本.东京:大安株式会社,1963:344.

[责任编辑 谢定均 王晓雪]

NewTheoryofAncientChineseDocumentsandCharactersStudies-TheoryofPhonemicLoans

WANGXi-he

(ZhuchengMunicipalEducationBureau,Zhucheng262200,Shandong,China)

Studies show that there are a great number of phonemic loans (words with the same or similar pronunciation but different character patterns)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ry works and other ancient documents, which were taken as wrongly written characters in former studies that further misled interpretations of those documents. Based on more than 20 years research of ancient documents and classical literary works, the author proposes the theory of phonemic loans, and further analyzes their general situation, formation, classification, scope of application, values and research achievements, which shows the theory of phonemic loans is of significant academic and practical value.

ancient documents; ancient Chinese characters; theory of phonemic loans

2014-10-12

王夕河(1965—),男,山东诸城人,讲师,主要从事明清小说文字版本研究。

E-mail:qyjpm@163.com

H121

:A

:1673-9779(2014)04-044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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