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英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土家语有方言分歧，大致可以划分为南、北两个方言，两个方言区所处的地理位置完全分明。两个方言虽然在语法上的差异较小，由于在语音、词汇上的差异较大，两个方言之间不能通话。南部方言具有一套北部方言所没有的浊塞音和塞擦音，声母比北部方言多八个，韵母比北部方言多六个，声调比北部方言多中平调33，低升调13。[1]

近些年来，不断有学者探讨土家语南北方言差异的原因。徐世璇根据土家语两个方言之间的差异考察土家语语音演变的进程和流向，认为土家语两种方言语音的系统性差异是由于语音演变和汉语的影响所造成，汉语影响在土家语语音演变中有着重要作用。[2]还有学者将湘西土家语、苗语和汉语方言进行对比，提出大量浊声母借词的进入强化了湘西土家语、苗语浊声母的语音特征，延缓了其清化进程。[3]从以上研究成果来看，基本一致认为，土家语南北方言差异的原因是因受当地不同汉语方言的影响，南部方言保留的浊塞音、浊塞擦音是因为当地汉语方言浊音的影响，而北部方言浊塞音、浊塞擦音均已清化亦是因为北部方言地区的汉语方言也没有这两类浊音而是清音的影响。

从土家语南北两个方言的共时差异来看，土家语或是受不同汉语方言的影响造成差异，那么从历史语言研究来看，是否还有更重要的发生学因素导致了其差异呢？

本系列论文运用历史比较法，梳理土家语核心词汇及其语音发展轨迹，力图勾勒早期土家语语言面貌。具体做法是：(一)三级比较法，以《百词表》为依据，按照语义场-词族-词三级来整理土家语材料，并跟藏缅语族亲属语言进行比较。(二)词义比较法，在类型学的视野下，研究土家语词义的发展，整理、研究土家语内部系统，跟亲属语言进行比较。

“person人”居M·Swadesh斯瓦迪士《百词表》第18位，是基本核心词，它跟我们讨论的“男”“女”等核心词在语义以及词语的来源上，可能会有部分交叉。

一、词源分析

1.“人”*la

土家语“人”可分为南北两个方言区来讨论：

北部方言：坡脚lo55，龙山no55，仙仁no54，古丈lo55//lo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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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方言中，在元音a、o前面，边音声母l与鼻音声母n自由变读，一般是读边音声母l，受西南官话的影响，也可读鼻音声母n。在单元音前高元音i或者以i开头的复元音前面，边音声母l与鼻音声母n明确区分，不可混淆。鼻音声母n在前高元音i或者以i开头的复元音前面，实际读为n。土家语北部方言早期应该读l，读n是后来的演变。

雍正年间，首任永顺知县李瑾撰修《永顺县志》[4]中用汉字记录的土家语单词中，关于“人曰那”的记载，是用当地汉语方言西南官话读音来记录的土家语。

黄树先曾讨论了汉语“男”系列的字词[6]：汉语“男”*nuum//*nom，《说文》：“男，丈夫也。从田力，言男子用力于田也。”很奇怪，汉语的“男”不能直接跟汉藏语其他语言进行比较，汉语的“男”或者对应亲属语言的“人”，甚至是“女人”。我们推测，汉藏语的这个词早期可就是“人”的意思。吴安其先生构拟的原始藏缅语“男人”是*s-la，依据材料是：藏语夏河话l(tho)，景颇语la33，景颇语星颇话(Singpho)lā-ʃā，博多语zala，迪布拉语(Tipura)chalā，库基-钦语支他多语pa-sal[7]。

早期汉藏语，这个词有可能就是当“人”讲，后来在有些语言里特指男人，而另外一些语言里则专指女人。这样就在词义方面产生了分歧。

所以我们初步认为，土家语的“人”早期共同语读*la，来自原始藏缅语的*s-la，土家语在以后的发展中，前缀s-脱落。

2.“民”*ma

《永顺县志》[4]用汉字记录土家语，中有“人曰那，民曰马那”的记载，“马”可能是*ma，意为“……的人”。这一形式仍然广泛保留在土家语里：

二、语义演变类型

1.人

“人”lo55<*la<*s-la，既表示总概念，也表示属概念。lo55“人”，lo55lo22“骂人”，lo55pa53“看人”。lo55加后缀表示复数，lo55te55“人们”，与汉语“民”的同族词“氓”*mraa相当。

lo55pa55直译为“人父”即“男人”、“男性”，成年男子即可作丈夫，lo55pa55又义为“丈夫”。

lo55pi55直译为“人小”，男孩的统称，专指“人”的儿子。土家语里没有对侄子、外侄、以及别人儿子的专门称呼，均以“儿子”呼之。

lo55i22ka22，直译为“人、雌性”，表示女性，雌性。lo55ka22li22即为“妻子”。

2.民

ma55lo55“民”与汉语的“人民”构词方式类型相同。ma55已不单讲，作为构词语素，广泛构成合成词，表示“……的人，者”。可与白保罗先生提供的藏缅语材料比较：列普查语vo<*wa“丈夫”，迪马尔语wa-dan“男孩”，wa-val“男人”，库基语*wa(唐塔语wa，哈卡语va，拉克尔语wa-pa)“丈夫”，克钦语wa“人类”，黄拉祜语và“男人，人”，藏-缅语*wa(1972#100)[8]。唇齿音形式va“丈夫”、và“男人，人”应该是双唇音ma到双唇擦音wa“人类”的过度状态。

小结：土家语“人”语义场内各词：lo55，ia55，ma55lo55，与汉语、藏-缅语的相应词族有着语音对应关系。从亲源关系来看，土家语“人”与藏-缅语最接近。土家语“人”的语义演变类型与汉语、藏-缅语语言一致。

参考文献：

[1] 田德生.土家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113-118.

[2] 徐世璇.土家语语音的接触性演变[J].民族语文，2010(5)：3-10.

[3] 瞿建慧.湘西土家语、苗语与汉语方言浊声母演变[J].民族语文，2012(3)：53-58.

[4] 田恒金.清代《永顺县志》中的土家语词[J].民族语文，2004(2)：46-51.

[5] 陈 康.土家语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154.

[6] 黄树先.汉语身体词探索[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31-65.

[7] 吴安其.汉藏语同源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190-191.

[8] P.K.本尼迪克特.汉藏语言概论[M].乐赛月，罗美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语言室，1984：3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