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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哲学基础与萨丕尔—沃尔夫假说

2014-03-26赵桂英王丽艳

长春大学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源域英汉隐喻

赵桂英,王丽艳

(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长春 130012)

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哲学基础与萨丕尔—沃尔夫假说

赵桂英,王丽艳

(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长春 130012)

上世纪90年代,人们对萨丕尔—沃尔夫假说提出了新的认识,支持“假说”关于语言范畴影响思维范畴的观点。文章持不同观点。通过对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对比研究,发现英汉两种不同语言在该概念隐喻化过程中存在极大的相似性,并从产生相似性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的角度,推论出不同的语言并未影响不同的隐喻化思维。

事件结构概念隐喻;体验哲学;萨丕尔-沃尔夫假说

语言这一人类特有的现象与人类思维密切相关。两者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哲学界、语言学界、人类学界持久的话题。“萨丕尔—沃尔夫假说”(Sapir-Whorf Hypothesis)集中体现了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是继康德、洪堡特等哲者以来关于语言与思维关系的最具影响的假说。

以往的一些语言学著作对“假说”的理解存在偏差,将“假说”分为强式版和弱式版。强式版也称作语言决定论,即语言决定思维;弱式版也叫作语言相对论,即语言影响思维,认为语言不同,语言使用者的概念框架亦各不相同,因此导致他们的思维模式不同。

自“假说”被提出以来,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就一直在学界广受热议。自上世纪60年代,假说的强式版就遭到猛烈抨击(Lenneberg 1953;Berlin&kay 1969;Leech 1974;Brown 1976;Pinker 1994)[1]587,批评语言决定论过于绝对。近年来,国内也有学者针对强式版加以批驳(高一虹2000;潘文国、谭慧敏2005;张振江2007)[1]587。直至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早期,认知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有了新的发展,“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引起了学界的重新解读,提出了新的诠释,进入了“新沃尔夫主义”(New-Whorfism)时期[1]583,[2-4]。新的诠释否定了“假说”的强式版,支持弱式版,即语言范畴影响思维范畴。

尽管多数学者支持“假说”,但本文仍不予苟同。文章拟从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哲学基础即体验哲学这一认知角度,重新审视“假说”,在一定程度上对语言影响思维的观点加以驳斥。

1 隐喻与事件结构概念

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的本质已超越了语言修辞层面,是人类的一种认知手段、思维方式。隐喻就是通过对事物间的相似性进行类比,以此借助一类事物来理解和感知另一类事物[5]5。它普遍存在于我们的思想和行动中。因此,我们用以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本质上是隐喻性的[5]3。事件结构概念(event-structure concept)就是我们日常概念系统中的一个核心概念。事件结构概念包括状态、变化、事因、行动、过程、目的及方法等。这些概念之所以成为我们思考和行动的核心概念,就在于它们构成了人类一般性知识,即关于原因、变化、目的等方面的知识。以新闻报道为例,对于一个事件的发生我们通常会思考其起因、发展变化以及采取的相关措施(行动)。然而,这些概念本质上大多是抽象的,在很大程度上需通过隐喻得以概念化理解和表达,因此产生了事件结构隐喻(Event Structure Metaphor)。

隐喻是人类的一种基本的认知模式,它把人们熟知的、具体的源域(source domain)范畴概念框架映射到未知的、抽象的目标域(target domain)范畴概念上。此映射过程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本体论对应映射(源域的实体映射到目标域的实体),另一种是认识论对应映射(源域的知识框架到目标域的知识框架的映射)。由此产生的对抽象目标域的隐喻性理解和表征,皆基于人类共有的普遍性思维,是人类认知世界的重要手段。

基于上述概念隐喻的认知运作机制(源域概念到目标域概念间的本体论映射及认识论映射),就某一概念人们创造出了多姿多彩的隐喻性表达,如: DIFFICULTIESARE IMPEDMENTSTO MOTION.

(1)It’s been uphill all the way.

(2)We’ve been hacking our way through a jungle of regulations.

(3)害怕批评是进步的绊脚石。

(4)中国女篮为夺世界冠军在惊涛骇浪中奋进。

概念隐喻映射过程是遵循莱柯夫(Lakoff,1993)提出的不变原则(Invariance Principle)和目标域优先原则(Target Domain Overrides)进行的。不变原则起到总体约束作用,它要求源域的基本内部意象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的原有内部结构上。因此,目标域的内部结构决定、限制源域中哪些结构被选择映射——目标域优先原则。这种选择映射基于人的动觉意象图式(人的身体在与外部世界接触的过程中,对于某种反复出现的事物之间的基本关系所形成的一种认知框架)。人们对复杂、抽象概念的认知和理解,就是建立在此基础框架之上的。意象图式理论揭示了人的体验是如何通过隐喻得以表达的,是感性与理性的连接桥梁[6]200。

因此,概念域间的映射呈如下特点:两域间的映射是系统的、不对称的,因为这种映射是从源域到目标域上的单向映射,不存在从目标域到源域的映射;源域的框架到目标域上的映射还是部分的,源域中的概念框架部分地被映射到目标域概念框架上,如在THEORIESARE BUILDINGS(理论是楼房)这个隐喻中,只有楼房的“基础和结构”两部分被映射到“理论”这个概念上,而“房顶”、“窗户”或“门”就没有被映射[6]199。

2 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对比研究

作为一种认知现象,事件结构概念隐喻大量存在于英汉两种语言中。除了上述“困难”概念外,这里还选取了事件结构概念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其他几个事件概念(状态、变化、方式)作为研究对象,以此考察英汉两种语言在这些概念的隐喻性表征上是否呈现出相似性。

2.1 “状态是位置”(STATESARE LOCATIONS)概念隐喻

在谈论“状态”这一概念时,人们通常会说“进入”、“走出”、“离开”某种“状态”。这时,“状态”这一概念就被隐喻理解成了“位置”。如:

(5)Will oil stay at these levels,move higher or reverse?

(6)Oil prices are unlikely to return to the levels of early 2004.

(7)基础工业建设步入佳境。

(8)大多数农民已经走出贫困。在以上两个英语例子中,通过“stay”和“return”的指示,例子中的“level”这一“状态”概念都被隐喻成了“位置”。在两个汉语例子中,“佳境”和“贫困”等“状态”也分别被隐喻成了“位置”。

2.2 “变化是移动”(CHANGES ARE MOVEMENTS)概念隐喻

人们在理解“变化”这一抽象概念时,往往将之隐喻成为“某一事物或状态移到或移出某个固定的区域”[7]。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通常有三种形式的移动:陆上移动、水上移动、空中移动。这些方面的体验在我们理解“变化”这一概念时都得以反映。

作为人类,我们在陆地上运动主要是靠腿来完成的,我们所进行的不管是走、跑还是跳这些移动方式都被映射到“变化”这一概念上。

(9)The economy will be running at a 3 percent rate.

(10)一个越来越现代化的北京城正向我们走来。

“变化”这一概念也可以被理解成“水上移动”。

(11)The jobless rate has drifted downward after hitting 6%in June.

(12)他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失业率就像水上的某种东西,可以漂向一个更低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是一艘帆船,那么他的生活态度即“扬帆”会给他带来对生活的信心或动力。

我们通常还会用“空中的移动”(主要是飞行)来理解“快速变化”这一概念。

(13)Soaring gasoline prices caused consumers to reduce spending.

(14)公司翱翔在使用科技的广阔空间。

2.3 “方法是道路”(MEANS ARE PATHS)概念隐喻

在英汉语中,我们一般都用“道路”来概念化方法。在英语中多用“road”、“path”、“way”、“means”、“highway”,而在汉语中我们多用“门”、“途”、“桥“、“径”、“道”等。

(14)She did it the other way.

(15)We are on the information highway.

(16)西方七国首脑会晤,寻找走出经济低谷的出路。

(17)公众信息网的建设为珠海筑起了一条信息高速公路。

通过以上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两种语言在该概念的隐喻性表达上呈现出巨大的相似性。

3 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存在相似性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

通过对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对比研究,我们发现,在英汉两种不同的语言中,人们却用相同的具体概念来隐喻表征抽象的事件结构概念,英汉两种不同语言在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表达方面存在巨大的相似性。此现象表明,有某种共性的非语言层面的深层次上的东西在人们形成抽象概念的隐喻化思维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那么共性又源于何处呢?这一点可以从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experientialism)(Lakoff1999)关于意义的解释中得见一斑。体验哲学认为,“意义是通过人们的各种生理机能与其周围的生活环境相互作用而得到的身体体验与社会经验得以体现的(embodied)”[8]。人类共有的认知活动是可体现的,不仅体现在身体经验上,也体现在大脑神经运作及想象性思维的活动上。

3.1 身体经验(bodily experience)的可体现(embodiment)

体验哲学的观点认为,意义首先建立在身体经验之上,“我们体验着什么,经过体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我们如何理解这种体验并就之进行推理,这一切皆与我们的身体结构紧密相连”[9]。因此,我们对体验过的事物形成的概念、范畴、推理都源于我们的身体体验,尤其是我们的感觉运动系统进行的体验。正是人们这种在与周围世界接触的过程中获得的体验帮助了人们在大脑中形成动觉意象图式,从而形成相应的概念。因此,人们对事件概念的隐喻性理解离不开其身体体验,身体体验为概念隐喻的产生奠定了物理基础。所以,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产生基于人们的日常体验。例如,人们对事件结构概念的理解离不开日常的身体空间运动。换言之,空间概念结构的形成源于我们的空间体验。无论是相对静止状态还是运动状态,都是在一定的空间内进行的。前文提到过:在人与外界接触的过程中形成的、反复出现的对事物之间基本关系的认知结构——意象图式,即是基于人对外部世界的体验(bodily experience),是人们理解抽象概念的基础。在事件结构概念隐喻中,主要涉及的意象图示有容器意象图式(container schema)和始源—路径—目的图式(source-path-goal)。如“状态即位置(They are in love)”,“他们处于恋爱中”,“他们”的状态通过表达空间概念的介词in而得以理解,这一子映射即基于容器意象图式。再如“方法是道路”概念隐喻就基于始源—路径—目的意象图式。不论是操英语者还是操汉语者,都经历这样相同的身体体验,使不同语言的操语者使用相同或相似的空间概念源域去构建和理解抽象的目标域的概念。

3.2 神经元连接(neuronal connection)的可体现(embodiment)

在人们与周围世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身体是得到体验的载体和基础,但只有身体体验是不足以形成概念的,更谈不上形成概念隐喻了。源于身体体验的两域间的映射要得以实现,还需激活大脑中的两组神经元。由于是大脑掌控着身体活动,那么基于身体体验的概念隐喻的形成也要受控于大脑。根据现代神经科学研究,当我们对抽象概念进行隐喻性理解时,大脑中的两组神经元会被同时激活:当控制源域的那组神经元(位于大脑的感觉运动系统sensorimotor system,组织源于身体及周围环境的各种感觉)被激活,控制目标域的那组神经元(位于大脑上皮层区higher cortical area,主要掌管记忆、注意力、思维、语言、意识等)也同时被激活[10]。概念隐喻中的源域和目标域就位于大脑的不同部位,组成两个神经元集合间;而两域间的映射则是两个神经元集合间通过神经线路的连接(当然这种连接还需通过下文所述的想象性思维)得以实现的。因此,我们才有了诸如“方法是道路、桥梁”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至此,可以从神经科学的角度得出结论,通过神经元连接所形成的概念隐喻是可体现的,因此,神经元连接也是间接可体现的,是概念隐喻产生的桥梁。

3.3 想象性思维(imaginative thought)的可体现(embodiment)

身体体验和神经元连接,为具体的源域概念及抽象的目标域概念的形成和理解提供了先决必要条件,那么在具体概念(神经元集合)和抽象概念(神经元集合)被激活后又是什么使神经线路建立起连接从而建立起两个概念域的联系的呢?体验哲学认为,是人类特有的想象力把具体体验抽象概念化的。想象力的这种联系的功能,是实现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跨域映射必不可少的心理条件。想象力就是通过两域间的跨域映射间接体现的,所以想象性思维也是间接可体现的。

4 结语

英汉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对比研究表明,尽管英汉分属不同的语言,但这两种语言中都有借助相似或相同的具体概念来隐喻化表征抽象的事件结构概念的现象。这一现象可以从体验哲学的体验观得到解释:人类可体现的身体经验和神经元连接,为概念隐喻的形成奠定了物理基础,为其实现提供了必要条件,而可体现的想象性思维又为其实现提供了充分条件。而这些人类所共有的特点使得操不同语言的人也可以建构相同的概念隐喻,并且在此基础上创造出相应的语言表达式。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使用不同语言的人的概念框架并不是各不相同的,不同的语言并未影响相同的隐喻化思维的形成,因此并不是不同的语言影响了语言使用者的思维模式。至此,本文从事件结构概念隐喻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的角度在一定程度上为“萨丕尔—沃尔夫假说”提供了否定佐证。

[1]王颖冲.语言与思维关系再认识:沃尔夫《论语言、思维和现实》解读[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1(4).

[2]Levinson S.Space in Language and Cognition:Explorations in Cognitive Diversity[M].Cambridge:CUP,2003.

[3]Evans V,Green M.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6:96-102.

[4]陈佳.新沃尔夫主义概述[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1(4):593 -600.

[5]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6]赵文学,赵桂英.汉英时间作为空间隐喻的对比研究[J].学术论坛,2007(5):199-204.

[7]Yu Nin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 Perspective from Chinese[M].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8:142.

[8]Lakoff G.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the mind[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266-267.

[9]Johnson M.Image-schematic bases of meaning[J].RSSI,1989 (9):109.

[10]Kövecses Z.Metaphor in Culture:Universality and Variation[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23.

责任编辑:柳克

Philosophical Basis of Event-Structure Metaphor and Sapir-Whorf Hypothesis

ZHAO Gui-ying,WANG Li-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Sapir-Whorf Hypothesis has been redefined since 1990s,which supports the claim that language influences thought.While this article is intended tomake a disapproval of it.Bymaking a comparative study on Event-Structure Metaphor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this article finds that there are great similarities in the conceptualmetaphorization between the two distinct languages,which is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perientialism.It can be inferred that different languages do not lead to differentmetaphorical thinking.

Event-Structure Metaphor;experientialism;Sapir-Whorf Hypothesis

H0-05

A

1009-3907(2014)03-0335-04

2014-02-09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2B25)

赵桂英(1968-),女,吉林榆树人,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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