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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记忆

2014-03-25姚育明

北极光 2014年1期
关键词:首站兴安黑龙江

姚育明

打 靶

当年我在黑龙江省呼玛县兴安公社插队,这地方在行政上隶属于大兴安岭地区管辖,与当时曾经发生过中俄战事而全国闻名的吴八老岛同属一县。四十年后我们一帮知青结伙去探望第二故乡,兴安公社已在漠河县管辖之内,但三合站仍在呼玛县区域。

插队的那几年,每个生产队都有民兵被派往三合站和边防军一起军训、站岗。那时我一直很向往三合站,曾经有过一次登三合站山顶的机会,那是大兴安岭军分区主持的文学创作会议,我有幸参加,和边防战士一起合影成了我引以为荣的往事。

四十年后我们特意去了三合站。还是来接我们的呼玛县副县长面子大,使得边防军允许我们参观了边防哨。它在江边高高的山崖上,我们俯视着吴八老岛,感觉她十分美丽,像一枚珠宝躺在清亮的黑龙江中。

我们的语言中不再有当年的硝烟气,如何改造它,如何创收成了当下的话题。前是黑龙江,后是兴安岭,视线所及处江河依旧,可过去却是硝烟弥漫,今昔对比,不由不感慨和平安定的必要性。

在边境是不能随便动枪的。我在黑龙江五年,扛的只是一把空枪,没打过一发实弹,晚上巡逻也是扛着样子货。即便是武装民兵,也要往深山走几十里路才能打靶,为的是不能让枪声传到对岸。这次还是因为副县长的面子,边防军团长破例让我们一人打三发子弹。

到了打靶场,我有些急,因为一直不知道“三点一线”的要领。虽然返城后我用小口径枪打死过一只青蛙和一只鸽子(大大地忏悔一下,那时不懂得尊重生命),但那都是瞎蒙的。好在插兄吴学范在短短的几秒钟里,用最简洁的话说明了要领。等轮到我上场时,几位插兄已经把远方的大靶放倒了,只剩下小靶。本来就没打靶的经验,这下更担心了。没想到三发三中,三块小靶应声倒下。我成了全队第一名。

大家欢呼时,我还挺平静,也有些不相信。一个战士对我说:击中小靶就是九环到十环的成绩,你打得不错。

插妹王一敏问我经验,我笑着说,我把它们看成自己的贪嗔痴,就一个个打中了。她赞叹道:有道理,再一次说明智慧很重要。

还有一个小插曲。为了留作纪念,插兄插妹都保留了子弹壳,我也在旅行包里放了一枚。结果在机场过关时,全被搜出来没收了,独有我一个人漏网了。老天爷真照顾我啊。到家后拿给老公看,他说,哦,这是新式的子弹壳。他在部队待过,对武器比较熟悉。我得意地告诉他自己的射击成绩。他的结论和朋友不同,他说:你比较有眼力。

中俄石油管道兴安站

中俄原油管道工程是我国能源战略重点工程之一,它北起黑龙江省漠河县兴安镇,南止大庆市南部,沿线有五个泵站,兴安则是首站。

这次探望第二故乡,大兴安岭地区首府加格达奇正举办蓝莓节,我的处女作就是在《大兴安岭文艺》(现为《北极光》文学)发表的,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很怀念加格达奇,遗憾的是随众而行,要遵守众人的计划,无法前去。虽然没能参加蓝莓节,但参观中俄原油管道兴安首站的计划还是实现了。中方石油管道入口处在连崟,在黑龙江五年,我没去过那里,但对于这个地名非常熟悉,知道它的对岸便是前苏联的加林达镇。当年不少男知青去那里伐木、放排,经常听他们说起一些苦中作乐的趣闻。我返回上海不久,那儿便被国家批准为对外贸易口岸,它在我心里增加了一丝神秘感。

在参观兴安首站前,我们想先见一见两岸交界处的情景,镇政府便派司机小葛送我们去江边。他是当年的老乡葛良柱的儿子,记得他母亲曾求我陪她,理由是丈夫去连崟了,婴儿闹夜,她一个人害怕。转眼这个哭娃就变成了三十七岁的汉子,时间过得真快。

我在路边采了一把鲜艳的草花,搁在驾驶台上,车厢里弥漫着好闻的草花香味。小葛说,管道一通油,再一给国电,日子就更好过了。

来到了江边,看上去俄方加林达就是一个小镇,江边耸立着高大的机械,估计那里的石油管道已完工了。几根大管道已从黑龙江底穿过来,斜着搁在工地上。工地很大,是一片凹地。大型卡车开来开去,我避让着,并对着工地拍了照。完工后,这儿会变为平地,所有劳动者的足迹都会埋在地下。

离开这儿,我们又去参观兴安首站。小葛说首站在黄花岭。黄花岭过去是兴安公社的一个生产队,每到盛夏那里就开满了金灿灿的黄花菜。山路很不好走,吨位很重的大卡车将雨后的土路压出了深深的车辙,深度可达半米甚至一米,车子颠簸着,有时倾斜得好像要翻过去。这种翻浆路也是几十年没见了,相信完工后,路况会有改观。

到了中俄原油管道兴安首站,我不由惊叹了。已经铺设的管道如大地的血脉,显得很有力量,轧道机正在碾压一块巨大的圆形地基,储油罐将耸立其上。工人们头戴钢盔,身着蓝色工作服,一个个生气勃勃的,仿佛电影《铁人》的场景再现,真是轰轰烈烈啊。当年在黄花岭插队的一位插妹感慨得很,那时,她们在地里干活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农田会变成工业基地,更想不到过去飘来战火硝烟的对岸,不久将会把乌金般的石油输送过来。世事浮沉,恍惚得如同做梦。

离开工地之际,另一辆车前围了一圈人。那辆车的司机趴在车窗口对着一个头戴钢盔的年轻工人说笑着,那个年轻工人竟和司机长得一模一样。原来他们是双胞胎。

一问,原来他们是从河南来的,一个在工地上当工人,一个在兴安乡当农民。当农民的自己买了一辆小货车,空闲时拉拉客或者帮着工地送送货。他们二十五岁了,都未婚。问他们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竟说父母都没搞清。司机笑着说,自己的块儿大,应该是兄长;做工人的却笑着反驳,我是工人,工人老大哥嘛。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在兴安,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比起沿海城市来说,生活质量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但是,他们有憧憬,活得很安乐,眼晴里的笑意非常感染人。

回上海后再看中国地图,看那个鸡冠状的顶部,想着那里的一张张纯朴的脸,想着新建的原油管道,心里的暖流也缓缓地流动起来。

记忆中的小虫

这次没遇到“小咬”,让我感到意外,我还特地带了驱蚊水和清凉油呢。

我最怕这种小而又小、却是毒而又毒的小飞虫了。插队五年,常被它们叮咬得面目全非,尤其是额角的发际,红肿得好像戴了一圈塑胶。有一次手臂被咬了一口,患处竟然肿胀得像个粽子,皮肤烫得都不敢摸,只好去卫生院打针消炎抗过敏。

还有吓人的草爬子,它们的脑袋多少次钻进我的皮肤。为了驱逐它们,需要火力吓唬它们,但温度的掌握非常重要,它们感到热力会退出来,远了它们无所谓,太近又会烤死,退不出来的结果就是它们小小的脑袋永久地与我们的躯体为伴了。有一次我只好咬着牙让插妹用剪刀生生地在自己的皮肤上剪开一个小洞,没有什么麻药,就这样清除了它的脑袋。

那时候在小麦地里锄草,我们会戴上厚袖套,头上套着驱蚊纱罩,使我更感到闷热,而且一些机灵的小咬还是会从边缝中钻进来叮人。后来发现香烟是好东西,我们女知青也在嘴里叼起了烟。我记得很清楚,经济牌香烟,一毛钱一包。

经济牌香烟对我而言,就是随身驱蚊香,有了它,我的额角还能保持原样。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离开香烟了,香烟果然很容易上瘾,直到回上海读书,完全用不着它驱虫了,我才与香烟绝缘。

是不是森林大火使小咬和草爬子绝种了?那年在上海听闻大兴安岭的森林大火,我心痛了很久,我爱那里的一草一木,插队那会儿,伐木当柴烧,我就本能地心痛,何况现在资源紧缺。虽然咬人的小虫子没有了,但许多粗大的树也烧死了,我照样开心不起来,看到还有不少焦枯的树干立在山坡上,心里就不是滋味。

在树林里,我看到了不少蘑菇,就像重读童话书籍。那个年代,我也随老乡采过一次,扑头盖脑的小虫子,使兴致打了不少折扣。现在,小咬、草爬子不再光临我身,我反而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大自然是不是不太充沛了?

希望黑龙江的林子生命力继续旺盛,过去的小虫子就让它们活在我的记忆中吧,当回忆不再疼痛刺痒时,我也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大兴安岭的山与水

我们去胭脂沟和观音山。一开始,我对观音山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佛教圣地不是差不多的风光嘛。倒是对胭脂沟有些好奇,当年从这条河道中开掘出来的沙金,使慈禧太后发出了妇道之言:胭脂钱有了。

胭脂沟,一条宽大的干河滩,边上住着几户人家,卖山货。听说这里要规划成一座旅游小镇,原住民都得迁走。

观音山不算特别高,听说在666米,但也不算矮,因为树梢和天色溶在了一起。那条蔓延向上的路给人一种流畅之感,呼吸一下滑爽了。有一半的山路由厚厚的木材搭成,以一个城市人的眼光来看,是一种朴素的奢侈,但在当地,却是再自然不过的设计。

一路上,总能看到路两旁的白桦树被人扒了皮,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老知青怀旧的习气啊,当年我们撕桦树皮当纸用,在上面写信寄回上海,现在想来也是一种行为艺术。

兴安镇巩副镇长说山头的观音是南海观音的原身像,高十米八。我应和着,是啊是啊,听说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几号。突然想起一件往事,我怎么完全忘了?数年前打电话向胡建宁先生问安,他就说忙得不得了,正在为三亚设计一百零八米高的海上观音雕塑。后来去三亚游玩的人说,那尊观音像是世界级的,慈悲的力量极其的震撼人。我完全相信,可惜无缘相见,没想到在大兴安岭,得见胡先生的作品了,于是一下兴奋起来。

终于看到了这尊白色的观音像,它与过去所见的观音像不同,三面三头三肩,散发着超越凡俗的力量,无限的静美啊!

默想了一下,伫立波涛上的白衣观音,被蓝色的海水衬托着,色彩是多么鲜明。在这儿,被绿色的山林衬托着,头上一片蔚蓝的净空,视觉效果同样强烈。如此的遥遥相对,想想都有诗意。

下了山便去黑龙江边的一家餐馆吃饭。它建在浅水区,需要从踏板上走过去。重新闻到黑龙江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微风拂面,心胸特别开阔。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好像不曾离开过这里一样。江面比四十年前宽了不少,当地老乡说,一年江岸失去一米,这么说,一年就要损失国土一米?有些心痛。难怪呢,虽然水面很平稳,无浪花,但水速极快,冲击力显而易见。如果筑上堤坝,会好一些吧?但是,江岸线这么长,资金从哪儿来呢?

后来我们到呼玛县时看到黑龙江上一艘快艇飞似地驶过,水流像被犁开了似的朝两边翻开,江面拖着一个长长的A字,煞是好看。

黑龙江的水很清,猛一看是发黑的,但静下心来瞧,那个清亮啊,把天上的云彩和树的倒影映得清清楚楚。当地人总是骄傲地介绍,黑龙江是全世界唯一一条没被工业文明和农业文明污染的江。难怪当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江边掬水喝,却从来没有喝坏过肚子。当地人说了,就是有点脏,也只是一些搅起的泥沙,不像其它江河会有什么致命的化学成份。

当年曾在江里游泳的插兄说,因为黑龙江浮力小,下水要拼命地划,否则就沉下去了。说起黑龙江,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呼玛县领导陪我们坐游览船,在水面行驶时,我看到对岸有几个俄国士兵,便向他们招招手,他们也挥手致意。在古城岛上,看到对岸的江滩上有物体,用望远镜看清了,是一个男人和一条狗,那狗蹲在男人脚边,男人默看着江水,像一幅油画。

黑龙江是百看不厌的,你能从水面看到夏天的颜色;到天寒地冻时,黑龙江就该成一条洁白的蛟龙了;而开春又是另一番景象,解冻的那一刻真是惊心动魄。她在我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痕迹,成为生命中永久的忆念。

作者系上海插队知青,返城后曾任《上海文学》编辑,作家,著有散文集《手托一只空碗》等。

编辑 小 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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