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春英

正月初五的夜晚格外忙碌。先后来了两位危重患者。我们值班的医护人员分成两组，我们这组还算顺利，两小时后，病人转危为安。另一组，患者情况较复杂，我又被主任招去当帮手。

一进抢救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工作”着的呼吸机。长长的管道，一头连着仪器，另一头连着患者的呼吸道。床上，平躺着一位男性患者，看岁数，大概五六十岁吧。没有意识，昏迷状态，靠着仪器，他的胸廓起起伏伏，监护仪上心率、血压的数字闪闪烁烁。

“刚刚人工心脏除颤若干次。”王医生说。他累得满头大汗，稍微喘息，又开始抓紧时间写病历。

“他们，一会儿转重症病房吗？”我问。

“家里没钱，不想治了。他们家属的意思是：放弃治疗。哦，新农村医保他没办。”、

我的心一沉，无语。

天亮了，病人家属基本到齐，一个个泪眼婆娑。他们是临县某个村的，从家到医院，二百里地，病人是求村里有轿车的人家开车送来的，而亲属们连夜开着“突突”作响的柴油车赶过来，一路颠簸，花了小半夜的时间。

患者的女儿在病历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看她两眼红红的，签字之后，就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七八个家属被允许进到里面，这个摸摸病人的手，那个抚抚病人的脸，这个叫“爸爸”，那个喊“哥哥”，语调里都是哽咽与颤抖。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抢救室，站在走廊里聚拢着，商量病人以后的事宜。

我看到他们脸上的无奈：面对疾病的无奈，面对贫困的无奈！

液体，一瓶一瓶撤下了；各种管道，一个个拔除了。最后撤下的，是呼吸机和气管插管。

抢救室里，哭声一片。

在没有任何器械、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这个病人的心脏还能跳多久……听天由命——他们大抵就是这个想法吧。

在急诊室多年，抢救患者无数，做为医务人员，面对每一个患者，我们都会全力以赴。起死回生的，曾一次次为之感动；无能为力的，亦一次次为之扼腕。可有时，对于医术和良知之外的因素，我们却束手无策。

值了一夜的班，却没有一点睡意。回家的路上，小巷里传来一首歌：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听着听着，我竟泪眼婆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