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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艺术世界的“卑微英雄”

2014-03-18张红雪

关键词:卡夫卡小人物英雄

张红雪

摘 要:卡夫卡一反传统高大全的英雄形象,塑造了经典的小人物众生相。本文意在阐释卡夫卡哲学思想中辩证的人物观,即卑微、渺小、懦弱的小人物具有的高贵英雄品质。他们努力抗争异化、争取自由与解放、坦然面对死亡的英勇行为谱写了新时代意义上的崇高与伟大。

关键词:卡夫卡;小人物;生存哲学;英雄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215-02

传统观念下的“英雄”,是指外表上高大雄壮、英气勃勃,品格上具有超人的智慧和才能,坚强的生活意志,执著追求真理的热情,战胜困难的非凡毅力和开拓进取的精神以及急公好义、乐于奉献牺牲的高尚行为等等。19世纪后半期,文学作品中塑造的是接近普通人的“非英雄”,甚至是反传统英雄品格的“小人物”。小人物往往因为生存的艰难,命运的悲惨而显得孤独无助、渺小可怜。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大多从同情和怜悯的角度出发,或写出他们的悲惨境遇和辛酸的身世,来批判丑恶和黑暗的社会现实。或表达他们内心深处的愤懑与不平。区别于高大的英雄形象,他们都是出生卑微、地位不高,没有名望的小人物。身世辛酸、境遇悲惨、孤独无助、渺小可怜,代表了普遍意义上人类共同的生存状况和共同情感。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展示了西方文学在存在主义观念上的新发展。文学内转为关照个体的人的灵魂,探究自我深层意识,追问人生意义和价值,以此书写芸芸众生在寻找自我、认识自我、揭开自我之谜的曲折历程中对命运、价值与前途的迷惘与焦虑,传达出了20世纪的新英雄精神。

作为现代主义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卡夫卡(1883-1924)在他的3部长篇、78部中短篇小说中,刻画了平庸卑微的小人物身上高贵的英雄品质。卡夫卡通过“变形”手法,表现个体的异化生存状态和卓绝艰难的抗争历程,书写了生活中的弱者努力抗争异化、追求理想、争取自由与解放的英勇业绩,展示个体生命的精彩瞬间和最终归宿,塑造了新时代意义上的英雄人物;并以此来慰籍自己生存的荒诞、虚无和痛感,将文学作为“内心世界向外部世界推进的手段”[1]。

卡夫卡在《变形记》中,塑造的旅行推销员格里高尔,他厌恶上司的颐指气使,担忧家人的生活开支,无力摆脱痛苦不堪的处境和无所不在的压力。在实际生活中,他只是个单纯的赚钱的工具,不具备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同样在《判决》中,借父亲之力过上了安逸生活的格奥尔格,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和孝顺的儿子,拥有事业、爱情,即将建立一个自己的小家庭。然而,父子之间并无真情,而是相互提防、敌对和仇视。温情和美的表象下,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卡夫卡的代表作《审判》,通过暴露令人窒息的官僚制度、神秘莫测的司法系统和非理性的社会,绝妙地表现了受欺压受凌辱的小人物悲惨的命运。小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人触目惊心:“准是有人诬陷了约瑟夫·K,因为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无缘无故地被捕了。”在短篇小说《地洞》里,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存得来的食物,营造了一个地洞;但是它成天心惊胆颤,生怕外界敌人前来袭击。卡夫卡把个体生存的悲剧真实地展现了出来。这些小人物,如虫豸一般被不由自主地抛进这样或那样的存在,或生或死,或在此时彼地,都违背了人的自由本质。生存成了不可理解的荒谬现象,而人又不可能变成人以外的东西,他如果不是毁灭,就只有让生活照它原来的样子存在下去,接受存在的现实。于是,小人物们依附在传统的愚昧的生存规则下,苦难地生、苦难地死。“存在主义是每一个时代的人都会有的感受,在历史上我们随处可以辨认出来,只是到了近代,它才凝结成一种坚定的抗议和主张”[2]。异己的力量是荒诞、冷酷的,人的处境又是不可把握的,人总是处于恐惧、焦虑之中,孤苦伶仃,无家可归,如同叔本华所形容的那样:“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人生在本质上就是个形态繁多的痛苦”[3]。卡夫卡关注的正是人的存在境况和人的精神空间,书写人类在日常世界中的理性和非理性之间的挣扎摇摆。

在对人的生存的问题上,克尔凯郭尔做出了现代式的理解。他认为人是“孤独的个体”,存在在本质上是一种个人的主观的体验,只有作为“孤独的个体”的人的亲身经历才能领略到它的境界。人的存在是由个体性、变化、时间和死亡所规定的,这决定了人的本质是通过决定、选择而获得的。克氏的注重个人内心体验的理论对卡夫卡的影响是巨大的。对卡夫卡来说,文学不是对现实的摹写,不是反映某种已经存在的事实,而通过自己构筑和创造的艺术世界,穿透纷繁杂乱的现实,去发现存在的真相。所以,卡夫卡关心的不是小人物物质上的困境与生活环境的恶化,而是他们的精神困境与成长。他们张扬个性、充满怀疑精神和挑战意识,通过拯救自我的行动,向世人展示着资本主义官僚体系的虚伪性;他们不断质疑、消解、挑战、反抗着各种既定权威,拆穿生存的骗局。因此,卡夫卡创作的一个特色是:将描写的重点放在人物的心理世界,关注表面现象下的心理真实,反应人物内心对客观世界的真实感受和体验。

《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一直俯首贴耳地履行世俗职务,生存的压力把他的真实性情掩盖了起来。正是在异化成甲虫后,一切不能向外界流露的真实想法全变成了现实。他恢复了自由的思想,逃离了庸俗乏味的现实,找回了真正的生存状态。《判决》中,面对一个专横、敏感、残酷的父亲,格奥尔格不敢公然反抗,只能伪装,不动声色地与父亲周旋。他将父亲搁置在一间阴暗的小屋内,几个月也不去探望一回,以此逃避父亲的控制,并暗自打算结婚后让父亲单独生活。当父子产生冲突,父亲站在床上,怒气冲冲地大声呵斥时,格奥尔格甚至希望“他倒下来摔个粉身碎骨才好呢!”他的独立个性使他厌倦目前的生活,他渴望自由不羁、无拘无束的生活,渴望摆脱专制的父亲对他各个方面的监视和控制。总之,他在尽一切努力将父亲“盖起来”,蒙骗他,伺机寻找逃脱的出路。《审判》中的约瑟夫·K被宣布逮捕后,就一直不懈地追问其缘由。他通过找律师、找法院画师、找谷物商人,总之通过一切努力,去寻找相应的法律机构,为自己的清白无辜找出一个说明。当他认清“司法制度的内部和外部一样令人讨厌”后,他不仅拒绝接受强加于他的不公正的法律,“准备和整个腐败的司法机构搏斗”,而且敢于藐视法庭和法官,解聘和法院有“特殊私人关系”的律师,维护自身的尊严。《城堡》里,K怀着坚定的信心,毫不动摇地时时处处寻求与城堡长官直接会晤的机会,所以他死皮赖脸地吊在巴纳巴斯的胳膊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了许久;之后,当他得知弗丽达是城堡官员克拉姆的情妇,就与弗丽达发生关系以激起克拉姆的愤怒以便使自己和克拉姆挂上钩;这一如意算盘落空后,他又一次次地接触村长、克拉姆的秘书等人,甚至当他听说克拉姆在一个旅馆时,就跑去向旅馆工作的姑娘们献殷勤,费尽心机地白天躲在姑娘们的房间,晚上站在大雪地里等了半宿,……K就这样徒劳地一次次挣扎、奋斗,一次次重复着从零开始又回到零的无意义行动,直到耗尽精力死去。《美国》里的卡尔·罗斯曼,十六岁时被他薄情的父母放逐到美国,这不啻是一种解放,他欣喜地感受到自由的空气在四周融融飘逸,在轮船上,他为邂逅的司炉伸张正义,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善者、弱者。初到美国的他很快放弃舅舅家的优裕生活环境,来到别人邀请他去的郊外别墅,开始了自由的生活。卡夫卡笔下的那个以饥饿表演为生命的饥饿艺术家无疑是精神孤独的叛逆者的典型。饥饿艺术家为了“艺术的荣誉”而主动禁止吃任何东西,即便最终被人们遗忘,孤独地埋在腐草之下,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自我表现意识和冷静的理智,在生命临近终点的时候,他依然有坚定的信念:他要继续饿下去。卡夫卡通过饥饿艺术家的抗争和死亡,最为彻底地阐释了“人的生存就是在现实可能性面前的一系列选择,人自己决定一切”[4]。卡夫卡通过对一系列小人物英雄品质的描写,象征性地说明了:尽管许多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但是还是要去选择去争取。人的本质正是在不断的努力争取中实现的。endprint

在卡夫卡的小说世界里,生活绝不是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而是人们内心深处所感受和体验到的那样。他不再单纯关注现实的生活发生了哪些事件,而是关注人们从这些事件里,内心深处所感受和体验到的种种;而一个人内心的情感体验和感受直接影响到他对客观世界的感知和认识。“外在世界会被人物的情感涂上新的色彩,任何物体也会因观察的角度不同而变形”[5]。所以,人物所感知的不是客观的真实,而是主观真实或者心理真实。可见:卡夫卡追求的不是现象,而是本质,不是暂时,而是永恒。

卡夫卡正是通过小人物们在荒诞处境面前的一系列选择来论证生存的意义。他们认识自己的生存境况,试图找到新的精神归宿,但是叛逆和寻找的结果却是不断陷入一个又一个新困境。越抗争越被命运扼住生存的咽喉,结果只能是走向死亡。那么,存在到底有无意义?

存在主义理论认为,摆在人类面前的主要有两条路:一是死亡;二是自由选择。这是人自己决定自己,自己创造自己的最重要方式。虽然某种选择带来的后果不知是福是祸,而且人要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但是在荒诞世界中,这是人的唯一选择,只要坚持自由选择,人的存在就是高尚的。“自由选择”使人进入了真正的存在,恢复了自己的尊严和价值。萨特也指出:“人除掉采取行动外没有任何希望,而唯一容许人有生活的就是靠行动”[6]。卡夫卡在作品中,对人的异化,乃至于对自身的存在方式进行了全面反思。他运用生活中表面的事件,阐释了人物思想和感情的内在运动,以此解析生活、人生的意义所在。他就是要使具体生活着的人,通过一系列选择、抗争、甚至死亡,充分地体悟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卡夫卡也微妙的阐释了他辩证的人物观,即生活中卑微、渺小、懦弱的小人物也拥有高贵的英雄品质和深远的存在价值。

参考文献:

〔1〕考夫曼.存在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1-2.

〔2〕叶廷芳.卡夫卡散文(上册)[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44.

〔3〕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2、443.

〔4〕柳鸣九.二十世纪文学中的荒诞[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49.

〔5〕Richter,Harvena.Virginia Woolf: The Inward Voyge[M].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0. 111.

〔6〕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21.

(责任编辑 徐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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