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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小词中的故国之思

2014-03-13张蕊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710127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名作欣赏 2014年35期
关键词:后主故国词作

⊙张蕊[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710127;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小词中的故国之思

⊙张蕊[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710127;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李煜用他的词战胜了历史,也用他的词开创了历史。他用词留名青史,开创词作抒情言志的先河。本文通过赏析李煜词作中的故国之思,从故国、故园、故人、故事等的角度,分析探究李煜词作中的血泪性情,感悟他用心填词,用他真纯敏锐深挚的心灵写出人类生命的共同苦难。

抒情言志故国之思血泪性情生命苦难

中国文学发展到五代,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文体——词,“五代词是唐诗过渡到宋词的一个关键的桥梁,而李煜是这关键的桥梁的关键人物。”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众所周知,南唐后主李煜是一个在政治历史上尴尬,在词史上辉煌的人。正如清代沈雄《古今词话》中所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始工。”李煜的身世可以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作为南唐的君王、后期作为北宋的臣虏,使他的词境界呈现不同的面貌,而后期词作主要表现为故国之思,可是要了解对故国的哀思就必须了解李煜前期的君王生活。本文通过对照分析鉴赏李煜的后期词作来体会李煜词中的血泪性情。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是为词人所长处。”词一开始就是来自民间,是那些伶人写给歌伎的唱词,因此抒情细腻浮华,而李后主作为南唐的君王,爷爷打天下,父亲守天下,而到他这一代就是享天下,所以他前期的词内容多写宫廷的享乐生活和风花雪月的男女情事,可是一旦失天下,天上人间这种亡国之痛的体验就特别明显,于是对故国的思念成为他后期词作的主要内容。可是具体又思念什么呢?他不是一个有反思之力的政治家,他是一个有真性情的词人,所以后期词作表现出对故园、故人、故事、故情、故国的回顾与哀痛,这也正是他“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的有力佐证,他正是用词来进行自我的言志抒情。

一、小性情中的大智慧

李煜生活在南唐的宫廷,在成为北宋臣虏后,词作多表现出对以前宫苑生活的怀念。像《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首词里词人写到往事、故国、雕栏玉砌、朱颜等情思,这里既有故事、又有故国、故园、故人等几重哀思。这里的“往事”即过往之事、从前的事。从前的什么事?是那些风花雪月的帝王生活。李煜《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这首前期词表现了作为帝王的李煜的一段生活场景,“光彩照人的宫女、富丽堂皇的宫殿、繁华的歌舞表演、气势磅礴的音乐演奏、绕鼻的屡屡清香、半醉半醒的享受、骑马踏月的意犹未尽。”著名古典文化学者叶嘉莹说:“他没有反省,没有节制,没有觉悟到处在这样的地位,就不应该再说这样的话,不应该再写这样的词。不但是破国亡家以后没有节制,亡国前的享乐也是没有节制的。但作为一个词人,从他的真纯的甚至是这种无所掩饰的投注和流露来说,他有他可爱的地方。”那样奢靡的帝王生活,用词写出来本就不应该,更何况现在破国亡家了,还念念不忘那些往事,叫人真是恨,可是李煜就是一个真,是用真性情写出来的。“故国”即偏处江南的南唐旧地,如今怎么样呢?故国是不堪回首的,“不堪”是不能忍受,因为内心太痛苦了。痛苦什么呢?是对失却的“无限江山”的不舍?还是想到“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无限追悔?词人没有明说,但那“不堪回首”中所蕴含的“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只有他自己咀嚼了。“雕栏玉砌应犹在”指故园的汉白玉雕栏应该还在吧,这是一种假想之词,想到“醉拍阑干情味切”的玉砌雕阑还在故园,可是故人呢?早已经不知所终。“朱颜”即红颜,可以是“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的宫娥,也可以是他自己,毕竟现在已是“沈腰潘鬓销磨”“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了。这种基于往事不再、故国不堪、故园犹在、朱颜已改的故国之思,是那样的深沉,这种个人的幸与不幸、常与无常,引发了词人那种深沉的感叹,而这种感叹之词,正是李煜词作的博大气象。

这首词提到“春花秋月”“又东风”“月明中”“雕栏玉砌”“一江春水”等自然景象的恒常,正好与前面提到的人情、人事的无常形成鲜明的对照。开篇首句“春花秋月何时了”以大气磅礴的感叹道出“春花”“秋月”的无穷无尽;“何时了”即什么时候完结,暗含“年年有春来,年年有秋到,年年有花开,年年有月圆”,是自然、时间的永恒无尽,永久长存。下句“小楼昨夜又东风”中“又东风”照应“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月明中”,再次感叹东风、明月的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亘古不变的轮回规律。甚至那“雕栏玉砌”大概还在吧,可是那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尤其强烈,最后的一问一答更道出愁绪的绵绵无尽。“一江春水向东流”也是生生不息、永恒不变的,可是那故国之思也是生生不息、无穷无尽的,恰如这向东流的一江春水一样绵绵无尽,这是一种追悔,更是一种无奈,无处排解、纠缠着词人直至生命的尽头。

李煜正是从抒发自己对故国的思念中道出了人事、人情的一般的恒常的规律。但是这里的故国不是博大的,它表现出纤巧的特点。故国被雕栏玉砌、朱颜、明月、春花等具体、纤巧的物象所代替。像这种抒发一己的小性情的词作还有很多,诸如《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两首《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其中故国又被林花、胭脂泪、梧桐、上苑、凤笙等纤巧的物象所代替,可以说后主这类词中的故国的境界是纤巧的,这也正印证了他作为开婉约词风的例证。可是作为一个亡国的君主,在被囚时只是抒发这种小巧、精致的情事,总是让人感觉太不深刻。即使是抒发了人类最普遍的人事感慨,诸如“春花秋月何时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等,但对于一个亡国的君王来说还是太单薄。或许说从亡国的那一刻起,作为一个人他才开始思考人生,思考的结果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这样痛彻的亡国之痛,用这样的字词未免太轻飘飘了。所以李煜也写了一些大气磅礴之词,这些词的境界又如何呢?

二、大性情中的小纯真

李煜《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祠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破阵子,一名《十拍子》。唐教坊曲。陈《乐书》:“唐《破阵乐》属龟兹部,秦王(李世民)所制,舞用二千人,皆画衣甲,执旗旆。外藩镇春衣犒军设乐,亦舞此曲,兼马军引入场,尤壮观也。”按:《秦王破阵乐》为唐开国时之大型武舞曲,震惊一世。李煜选择这种豪放的曲调填词,在他的词作中是不多见的,这代表了词的豪放一派。在这里故国的形象是气势宏大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从南唐开国说起,时至今日已经四十年了,国家幅员辽阔达三千里。这里含有对故国的自豪,虽然从人类历史、华夏疆域的角度看,这是短暂的、狭小的,但是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可谓久矣、大矣,所以李煜从个人的角度抒发对故国的自豪之情。故园也不再是片段,而是恢弘的整体。“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将自己曾经居住的宫苑描写得富丽堂皇、高耸入云、茂密葱郁,突出故园的高、富、美的特点。“故人”在这里具体化为自己,“沈腰潘鬓”化用典故。沈指沈约,曾有“革带常应移孔,以此推算,岂能支久”之语,后用沈腰指代人日渐消瘦。潘指潘岳,曾有诗云:“余春秋三十二,始见二毛。”后以潘鬓指代中年白发。这里实际是和南唐君主时的自己作对比,表现自己亡国之后的憔悴之貌。“故事”是想到被迫离开故园的那一刻,“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唐圭璋《唐宋词简释》说:“当年江南陷落之际,后主哭庙、宫娥哭主,哀乐声、痛哭声、悲歌声合成一片,直干云霄,宁复知人间何世耶。”这个场景给后主的印象最深,而这又与繁盛时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教坊、宫娥都是他最喜欢的,痛失所爱是那样的悲怆深沉。由上阕的故国、故园的博大到下阕的故人、故事的纤巧,从本质上说,他还是一个婉约的词人,是从一己之性情抒情的。王国维说他:“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蒋勋在《蒋勋说宋词》中说:“王国维认为李后主作为诗人的真性情就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所谓的忠、所谓的孝,对他来讲非常的空洞,他没有感觉。这里颠覆了传统的文以载道,绝对是真性情。”我们当然不能过分苛责李后主,但是这种纯粹基于真性情的家国之思却反映出他作为统治者的纯真,那怎么理解这里的纯真呢?

这首词里有一句“几曾识干戈”,这是一个反问句,表示绝对的肯定。“几曾”即何曾,什么时候。“干戈”即战争。后主肯定地说:他什么时候知道有战争这回事?从来没有想到要打仗。他的纯真体现得多么鲜明。李后主生活在五代十国这个历史上非常动荡的时期,竟然不知道战争为何事,难怪他亡国呢!李煜“性骄奢,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这本是他的本性,怎奈不幸成了君王,他身兼统治者和词人双重角色,苛责他的不深刻,只是从一个统治者应该有的姿态来说,可是我们看到的是他作为一个词人的至真至纯的本性。作为一个统治者,生活在五代,应该有什么姿态呢?即使不开疆辟土也应该力求自保吧!可是李煜没有这样的宏图伟略,他对战事不闻不问,不是没有战事,只是不关心罢了。他用他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利做他喜欢做的事,当宋太宗南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怎么打仗了?何等天真的一问。上阕用极尽赞美的词语描述故国的大、高、富、美,这一方面是对故国的自豪;另一方面是认识的肤浅和不自知。所以我说故国在后主的脑中是空泛的,宏大的。由此再次证明在这种宏大的故国之思中所表现出词人的一片纯真来。

三、向内向外一片真

无论是李煜词中的小性情显出的大智慧还是大性情显出的小纯真,都证明李煜是一个用心去写词的人。王国维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生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这里的“以血书者”不是用血写书的人,而是用真性情写书的人。蒋勋说:“前半生的醉生梦死是真实的,后半生的亡国之痛也是真实的。”真性情是李煜对词作最重要的贡献。尤其是他的后期词作,由于身世之痛,在词作中表现出的故国之思,是那样的情真意切,在这里没有造作,没有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像《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说出了无限离恨、眼前景、心中恨,意味深长。《乌夜啼》“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写尽抑郁塞胸,辗转无眠之苦。《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多少泪,断脸复横颐”道出所谓恨,恨在昨夜一梦也。这里以旧乐反衬,愁恨极深。所谓泪,言后主终日以泪洗面。《捣练子》“无奈夜长人不寐”写出长夜难眠时内心的悲哀。《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写出内心的愁绪千丝万缕,没人尝过的滋味,只有自家领略得到。《子夜歌》“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写出故国梦游及醒来的悲伤。《相见欢》“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道出生命的短暂无常和经受苦难与摧残的无穷无尽,揭示人生苦闷的要义。从这些词作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内心的血泪,可以说这些词都是后主用血和泪写出来的,这不正是像释迦、基督一样承担着无尽的生的苦难吗?蒋勋说:“诗是向外征服时的体验,词是内省自恋式的体验。”无论是作为前期词作的娱情娱性,还是作为后期词作的抒情言愁,词对李后主来说,都是向内的,乐情与哀情都是内在的一己之私情。尤其是成为阶下囚以后,生活巨大的变化激荡着他的思想,内心充斥着满腔的愁,无处言说,他需要一个突破口,词就成为他当时激烈的内心活动的突破口。

[1]蒋勋.蒋勋说宋词[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2]王国维.人间词话[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

[3]唐圭璋.唐宋词简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4]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作者:张蕊,西北大学文学硕士在读,渭南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及儿童文学。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原生态的生活’写出来。”⑥

这种原生态式的呈现就是侯波叙述陕北农村的方式,我们姑且不论这种方式是否能够成为陕北作家创作的一种参考范式,但是至少走出了路遥的影响,走出了有着侯波特色的文学之路。如果侯波能够继续做“一个最勤奋、最真诚的写手”⑦,他的文学之路会走得更远,他也会取得更为辉煌的文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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