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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自己是可以依托的——评徐坤《厨房》

2014-03-12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四平136000

名作欣赏 2014年5期
关键词:厨房爱情

⊙吴 可[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 吉林 四平 136000]

作 者:吴可,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2级研究生。

回首过往,中国的女性写作已经走过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路程,这一过程可谓是步履维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国女性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不断地探求,寻找精神的彼岸,却发现自己踏上的原来是一只没有桨橹的船。

五四思想解放的浪潮曾像春风般吹醒了沉睡的中国女性们,于是,她们像渴望自由的鸟儿勇敢地冲出家的牢笼,推开了“父之门”,走向了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的不归路,行走在爱情道路上的中国娜拉们成了那个时代最亮丽、最独特的一道风景。然而好景不长,爱情道路的失败使“娜拉们”再度迷茫,所以她们把自己伪装,走向了男人的战场。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一直在流浪。《厨房》作为中国“娜拉”世纪之旅的终点,是“只有爱是可以依托的”到“只有我自己是可以依托的”的巨大转变,是从一只飞鸟成长为鸿雁的蜕变。

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厨房》再度泛起了女性心中的涟漪,作为知识分子的新时代女性——枝子,在世纪之交的舞台上脱颖而出,谱写了21世纪初中国女性追求自我解放道路上的华丽篇章。枝子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才子,因为受不了厨房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受不了简单乏味的婚姻生活,受不了过日子的无聊琐碎,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做一辈子的灶下婢,毅然决然地抛夫弃子,选择了出走。枝子所要逃避的并不是“一间真实的厨房”,而是厨房所象征的意蕴对女性的压制,是几千年封建的男权统治对于女性的压制,她反抗的是厨房作为阴性的存在,她逃了,奔向了冥想当中的新生活。

事实证明她的离开是正确的,她作为女人的个体是成功的,经历了一番刻苦的拼搏摔打之后,她已成为商界里远近闻名的一名新秀。然而事业的成功却偏偏让枝子更加地向往和怀念平淡的生活。人永远是贪婪的,当一个人的理想、事业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便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或者说生活中缺少了竞争就变得索然无味,所以成功的枝子此时更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体贴的伴侣。于是她回来了,挺身便进了一个男人的厨房。此厨房不同于彼厨房,此时的厨房不再是男人统治下的牢笼,不再是束缚她手脚的枷锁,不再是她当初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围城,此时的厨房是作为家的形象成为女人的栖息地,能够得到爱的地方,恋一个厨房,恋一个家。此时的厨房是寒冷时的一束阳光,是饭后的一盘甜点,是口渴时的一杯绿茶。所以有了当初义无反顾的逃离,又有了今天心甘情愿的回来,回来是主动的,不是无路可走。

在中国文学史的脉流中,家被赋予了光辉的、氤氲的形象,家是幸福的港湾,是心灵的皈依地。当枝子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商场承受了各种负累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能有一个心灵的栖息地,获得暂时的安宁,那么家是她必需的选择,她想到的不是回家又能是哪里呢?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一家人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枝子想象着丈夫孩子吃着自己亲手做的菜,吃得满脑肥肠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这不是作为一个女人狭隘的想法,一个男人在外面奔波劳碌的时候,他渴望的幸福也莫过如此。遗憾的是她回来得过于急躁冒进,毫无顾忌。

带着对家的期待,作为事业成功的枝子在厨房上演了一出“女爱男”的追求戏,文章中只有两位人物,一个是忙碌在厨房的枝子,一位是帮不上忙的蜷缩在沙发里的艺术家松泽。女人是男人的老板,也就是女老板在给自己的男下属做饭,不为别的,因为爱。爱情是女人世界里最真挚的话题,但是对于枝子来说绝不是最高的事业。枝子爱上了松泽,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下厨房,献爱心,这种爱绝不是卑微的爱,从枝子的行为感受中我们能够体会得到,她在尽力地保持着一位成功女人的矜持和自尊,她在想“她为什么主动向这个男人献艺,献艺完又将会是什么呢?”此时她觉得对这个男人有些过分俯就,甚至低三下四。“在一切都没正式开始时,她不愿将身份失的太轻率”。可是爱情来了,来得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她爱上了这位她投资过的男人,可以说是她亲手塑造包装过的男人。有人说,枝子太主动了,不该用抓住男人的胃的方式去抓住男人的心。枝子已经是一个经历过岁月风尘洗礼的成熟女性,她当然知道作为女人最起码的原则,但是爱有什么错呢?“在爱情里,男人必须是主动的”这不是真理,爱情中的被动主动是不分性别的,爱就是爱了,不分男人女人。枝子爱他,就要大胆地去追求,勇敢地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一份坦然,一份纵情。

当然,从结果来看这不是一场成功的爱情,不成功的原因不是枝子太主动,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情感的错位,地位的不同,对爱情出发点的不同,所导致的结果。松泽是受着经济大潮洗礼的情场老手,过惯了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他想要的不是一场真正的爱情,只是“在OK包间和派对沙龙里搂搂抱抱的扭捏抚摸”;他想要的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好聚好散;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家,只是一场不用负任何责任的游戏。枝子想要的正是松泽不想要的,枝子想要的松泽给不了。徐坤说“枝子周围涌起的是一阵盲目的幸福”,的确,她忽略了爱情中最重要的一项原则,就是地位的平等,曾一度被舒婷呼吁的“我必须是你身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是女性爱情中的最有说服力的指令,而文中的枝子显然已经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松泽却不是她身旁的木棉,身份地位的落差形成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平等,这也是在与枝子的调情过程中,松泽一直像是对老板的应酬和敷衍一样的原因,从一开始的错位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女人注定得不到她所塑造的男人。

当枝子仍然沉溺于自己幻想的爱情世界里时,松泽发出了拒绝的声音,要送她回家了,当枝子极力想和松泽在情感上达到一种默契的时候,松泽的眼睛里却是莫衷一是的虚无。在她的自尊心受到强烈打击的时候,一种成熟女性本能的自我保护欲占了上风,她及其大度而平静地说了句:“好吧,我先来给你收拾一下碗筷。”说话的语调完全是看透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世俗的场面一般。也许枝子在这时真的懂了什么,就像张洁在《这时候你才长大》中说的:“你其实没有人可以指望,你一旦明白这一点,反倒不在流泪,而是豁达一笑。”就在送枝子回家的路上,松泽仍在虚情假意地关心着枝子,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一个事业型的女人的生活中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从松泽的身上我们足以看到物欲横流的社会对于一个知识分子精神的腐蚀,当物质生活达到满足的时候,精神家园却陷入了深深的失落状态之中,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感消失了,一个男人的真实感情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精神虚无的空壳,一个在外衣的掩盖下卑鄙龌龊的灵魂。他对枝子只有利用的目的,因为她是老板,有利用价值,不能得罪,所以他不得不放弃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得不留下来演一场自欺欺人的戏。是他毁灭了一个女人对于家的希望,他带给枝子的只有失望。

枝子的爱情失败了,对于家的追求失败了,对于爱情的那份执着,如飞蛾扑火般的追求,使她在临走时无意识地拿起厨房的那袋垃圾,这个小小的动作渗透着千百万中国女性深深的悲哀,这也是徐坤对于女性的命运撕心裂肺的发现。她的归来换不来真爱,换来的只能是一袋情感垃圾,没有爱可以依托,只有自己是可以依托的。当枝子明白了这一切,眼泪才无比汹涌地流了下来。枝子的眼泪里包含了多少故事,所以她带着刻骨铭心的体会,拎起一袋情感垃圾再次上路,她的归来又是一次出走的开始,就这样走在路上,不知何处是归程,从“不自由,毋宁死”的逃走便注定了“自由的女人漂泊的一生”。

《厨房》作为新世纪女性之路的起点,赋予了现代新型女性的特殊性格。平凡的故事又显深刻,在女性文学的历史长河中,《厨房》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再次踏上逃离之路的女性含泪的漂泊!

[1]徐坤.厨房[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2.

[2]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3]郑春凤.细雨与呼喊——20世纪中国女性写作探究[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4]何希凡.宿命,在厨房中演绎[J].名作欣赏,2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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