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相杰

2013年12月29日凌晨4时许，广东汕尾市陆丰博社村一片寂静，3 000余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武警在夜色中悄悄集结，向博社村围拢。稍后，一架EC135警用直升机突然飞临上空，强烈的搜索灯光将博社村照的如同白昼。一场名为“雷霆扫毒”的统一行动开始在这里收网。我作为省厅直属飞行队的一名飞行员，驾驶EC135警用直升机直接参加这次大规模对制毒窝点的清剿行动。

汕尾陆丰制毒问题由来已久，近三年，陆丰产冰毒已超过国产份额三分之一。博社村正是该地区严重涉毒的第一大村，这个村有20%以上的家庭直接或间接参与制毒，基本都是家族式，已经形成产业化。广东警方曾多次进行整治，但经常遭遇不同程度的暴力抗法，以往警察一进村就会被两三百辆摩托车团团围住，村民手里有仿制手枪，甚至还有AK-47冲锋枪、土制手雷等杀伤性武器。

公安部、广东省委、省政府和国家禁毒办对陆丰涉毒犯罪问题高度重视。广东省委常委会专题研究加强禁毒工作，部署开展“雷霆扫毒一年攻坚、禁毒严打三年整治”人民战争，尤其对陆丰涉毒问题提出更高、更严的要求，形成强势整治态势，陆续打响覆盖全省的“缉毒六大集群战役”。在成功指挥“雷霆扫毒惠州行动”后，副省长、公安厅厅长李春生亲自挂帅及时启动“雷霆扫毒汕尾行动”。10月17日，省公安厅成立了行动前线小组，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基本摸清陆丰制贩毒团伙网络犯罪的轨迹，12月底，法网慢慢收拢。

40小时倒计时

12月27日，配合地面行动的任务下到飞行队，为保密起见，只是告知执行任务的性质、大概方位和遂行时间，并无具体工作流程及准确时间表。我队旋即进行任务下达，确定机型和机组人员的构成并进行针对性的任务前训练。我和飞行员崔逢祥飞EC135直升机，飞行队副队长魏旭磷和飞行员刘景卓飞EC225直升机。这是我队仪表等级最高的两架警用直升机，可以进行复杂气象及夜航飞行，为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提供了装备保证。面对这次行动，我心里充满期待，作为警用飞行员，我隐约感到，这次是去捕一条“大鱼”，一定会有大的收获，但保密规定要求我又不能多问。警用直升机参加长距离机动作战，机会难得，但在陌生的地域、漆黑的暗夜，自己微小的闪失就有可能影响到这次任务的完成，渴望之余，倍觉得肩上担子沉重，心里沉甸甸的。

当日我们即开始针对性训练，首先进行超低空小目标搜索飞行训练，楼顶平台索降训练，而后进行夜航训练。因这次行动时间初步拟定是下半夜，极有可能是夜间飞行。夜间低空飞行危险性极大，看不清地面目标，全凭灯光轮廓辨别，极容易和地面障碍物相撞，尤其是高压线及通信塔等。加之这次任务具体地点不明，地形地貌特点不明，更增加了任务执行中的不可预知性、危险性。为此，EC135装上了美制1 600瓦强光搜索灯，照射距离达1 000米，犯罪分子的一切行动在它的照射下都将无处遁形。

为什么要现装搜索灯？因搜索灯价格昂贵，灯泡寿命有限，长时间安装在雪橇式起落架上，会带来意外损伤。另外搜索灯自身重量将近100千克，在不需要的情况下，也会增加空机重量，减少商载。在夜空中，我和空中机械师李英珊紧密配合，我负责驾驶，他负责灯光，两者如影随形，照哪里飞哪里。一切准备完毕后，战友们摩拳擦掌，盼望决战时刻早点到来。

逼近汕尾

28日下午14：00，EC225在前，我驾EC135在后，高度300米改平飞，两架直升机跟进着向汕尾方向起程了。EC225是全国警航系统起飞重量最大的直升机，2009年10月列编广东省公安厅警务飞行队，起飞重量近12吨，自动化程度高，可进行4种气象下的自动驾驶及精密仪表飞行。曾多次参加森林灭火，抢救危重伤病员及普宁、陆丰地区打击盗抢机动车的“春雷行动”，但参加这样大型突击围剿行动还是第一次。我驾驶的EC135是我们这只队伍的老兵了，2002年入队，在打汕头假币窝点、广州番禺假烟窝点、韶关抗洪救灾中屡立奇功，被队友们称为功勋机。此刻，飞行队和任务有关的全体同志，有的跟机，有的驾车，火速赶赴汕尾。

约1小时后，机队在汕尾附近的马宫镇降落，队里先期到达的煤油车已在此等候。落地后，机务人员马上做航后维护工作，加注燃油，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为保密起见，直升机并没有停在繁华的市区，而是在马宫这个偏僻的小镇隐蔽了起来。毒枭们反侦察能力很强，遍撒眼线，就连当地公安部门内部都有他们的“保护伞”，所以此次行动采取了异地用警的方式。为保密起见所有人都不许穿警服，不许出宾馆，不许打电话，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来进行交通整治的。

深夜，王守平队长从前指回来，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布置具体行动方案。这时我方才得知此次直升机参与行动的内容：12月29日凌晨4：00大部队对汕尾陆丰甲西镇的博社村毒巢开展清剿行动，我队两架直升机主要负责探照追踪、航拍取证、紧急救援等任务。

博社村是陆丰三甲（甲西、甲东、甲子）地区制毒、贩毒的第一大毒村，甚至是陆丰制、贩毒的第一堡垒村。“生意做不做，关键看博社”一时成了其他村庄的口头禅。在前期的摸排侦查中，警方通过前期侦查，取得了博社村上空第一手影像资料。通过化妆进村的方式，密拍了重点区域的360度街景及门牌图片，以做到目标明确，有的放矢。为确保夜间在博社村上空的飞行安全，决定两架直升机交替进入博社村遂行任务，以免相撞。我是第一波次起飞，执行强光照射，空中喊话任务，任务明确后，我们都在默记行动方案。我一遍又一遍地默想着行动内容，夜间去博社村的航线特点。由于心中有事，我几乎一夜未眠。午夜一过，我们就赶往停机点，起动电源车在直升机旁轰鸣着，机务人员忙着做飞行前检查，现场充满着大战前的紧张。而在此时，除公安系统外，目标区各种通讯网络信号已屏蔽，切断了制贩毒人员之间的一切联系，我们内部之间的通讯也只能用专线。

直升机突袭博社村

凌晨3：50分，我和崔逢祥驾EC135率先起飞了，起飞时间不能太早，太早会打草惊蛇，晚到又影响行动计划。起飞后，先70度航向飞往陆丰，一来可以避开碣石湾的大片海域，同时陆丰也是附近最大的灯光地标点，便于领航。过陆丰后，我将机头方向对向GPS指示的博社村方位，这个点的经纬度是由地面事先提供的，否则，在茫茫夜空中，寻找毫无地面灯光特征的普通村庄是相当困难的。

4：20分我到达目标上空，它地处广东省汕尾陆丰甲西镇，面积不大，0.54平方千米，但其制毒能量不可小觑。向南2.5千米就是海岸线。一有风吹草动，制毒者便可向海上逃脱。此时地面行动已经开始，这是一场海陆空全面展开的围堵行动，在广东省公安厅的统一指挥协调下，省武警总队、省公安边防总队和汕头、惠州、梅州、河源4市公安局出动3 000余警力，组成109个抓捕小组、配备防暴犬，4艘边防快艇，对博社村内外18个制贩毒团伙69个重点目标展开集中清剿收网行动。空中有直升机，水面有快艇，陆地有公安干警武警，铺天盖地，将博社村围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犯罪纵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逃。

我驾机在村庄上空重点目标区域盘旋，李英珊操控机上搜索灯旋钮让灯光锁定地面目标，在机上搜索灯的强光照射下，军警头盔和战术背心发光条在地面闪闪发光。在夜间超低空飞行是十分危险的，高度姿态难以判断，极易进入不明状态，或是与地面障碍物相撞。我和崔逢祥明确分工，一人保持直升机状态，一人观察地面障碍物，在防止相撞的同时还要防止地面歹徒用冲锋枪向上袭击。我按指令，使用机上扬声器开始向下面反复喊话：“博社村村民请注意，我们是警察，正在抓捕犯罪分子，请大家保持冷静，积极配合，不要围观，禁止聚集，如有违法行为，警方将依法处置。村内的犯罪分子，你们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逃！必须立即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如有反抗，警方将坚决依法严惩！”

以上是正常情况下的喊话词，如现场情况发生恶化则换成如下喊话词：“正在围观聚集的村民，这次警方进村抓捕犯罪分子，是依法打击严重刑事犯罪的正义行为。请你们配合警方，两分钟内必须离场，尽快回家，否则将依法予以行政拘留。谩骂、恐吓、封堵、阻挠、围攻执法人员，已经涉嫌犯罪，对此，警方将依法实施刑事拘留，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场回家。袭击、殴打执法人员、破坏执法车辆和设备、哄抢涉案财物，甚至实施打砸抢烧极端行为，已经严重威胁人民群众和执法人员生命财产安全，警方将依法采取断然措施，严惩犯罪分子，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场回家。”

因警方行动周密，行动迅速，犯罪嫌疑人来不及反抗即被制服，并没有出现拒捕和聚众现象。我将喊话和鸣警笛交替进行，后舱的飞行员许楠则用摄像机将下面景象拍下来。一用来回传到两级指挥部，二来用于执法取证。空中拍摄的视频后来也成为各大媒体宣传报道的珍贵素材。由于是开客舱门拍摄，寒气倒灌，在机上的机组人员冻得是瑟瑟发抖，但强烈的使命感使我们忘记感受寒冷，集中精力战斗在第一线。两小时后，EC225飞来替换我们，我驾机飞到碣石镇的一段废弃的公路上加油，做第二次出征准备。两机经过8个架次10多个小时的飞行，圆满地完成了飞行任务，下机时已是饥肠辘辘，就着寒风吃着已凉的盒饭，却因在完成任务的喜悦心情伴随下，格外香甜。

立体协同作战的范本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清剿行动胜利结束。一举摧毁18个犯罪团伙，其中包含3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抓捕抓获犯罪嫌疑人182名。捣毁制毒工厂77个，缴获冰毒2 925千克，K粉260千克，制毒原料23吨。捣毁制造土炸药窝点一个，枪支9支，子弹62发，手雷1枚，管制刀具、弓弩及制毒工具一大批。

据当地居民反映，12月29日凌晨3点后，突然惊现满地警察，天空盘旋着直升机，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着实被这阵势震撼了。有网友惊叹这次行动“阵容比打日本还猛，和电视上的金三角一比，金三角就是个菜。”此次统一收网行动兵不血刃、圆满成功，是广东省有史以来打击毒品犯罪用兵规模最大、抓捕对象最多、打击震慑效果最好的一次标志性经典战例，对解决陆丰、汕尾、全省乃至全国制贩毒突出问题都具有十分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对于广东省公安厅飞行队这次直升机参加的剿毒行动，公安厅厅、禁毒局领导给予了高度评价，直升机飞临现场参战，极大地鼓舞了参战民警的信心，震慑了犯罪分子，将地面战变成了立体战，充分显示出科技强警的巨大威力，为剿毒战斗的胜利提供了可靠的空中保障。

这次空中突袭行动的成功，不仅锻炼了我们飞行员，也锻炼飞行队配合地面诸警种协同作战能力，给其他省市各飞行队在任务遂行方面树立了良好榜样，成为警航任务经验积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让外界更多地认识警航、了解警航、支持警航。相信不远的将来，警航将作为一支重要的空中突击力量，成为保护人民、打击敌人的重要空中利器，成为继军民航之后又一只空中生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