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

房子成了我的个人财产

我和姚佩兰感情恶化的源头，是妈妈

的一纸遗嘱。临终前，她老人家将那套写

着她和爸爸名字的房子留给了我，而且专

门标注，只留给我。

也就是说，我和姚佩兰住的这套房

子，现在成了我的个人财产。

因为这事儿，妈妈的葬礼，姚佩兰都

不想参加了。

这可惹火了我。事情发展到现在，姚

佩兰还不懂反思么，妈妈之所以会这么

做，还不是因为被她这个儿媳妇彻底伤了

心。

姚佩兰虎着一张脸：“我自问从没对

不起你家人。”

说完，还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嘟嘟

囔囔说半天，内容无非是为这个家累死累

活这些年，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

看着她的眼泪，我又好气又好笑，即

便房子是我的个人财产又如何，孩子都有

了，难不成我还能将她赶出门去？

姚佩兰抽抽噎噎：“你们男人没一个

好东西，万一哪天有了新欢，我岂不无家

可归了？”

我横她一眼，刚要反驳，又想到她的

嚣张固执，索性不开口了，适当给老婆一

点儿危机感，说不定还能迫使她有所收敛

呢。

谁知，我的小算盘完全落空。

妈妈的葬礼过去不久，姚佩兰一再提

出，要在房产证上加名字。而且，态度强

硬：“你必须加上我的名字，否则，这日子

没法过了。”

咦，这算什么，威胁吗？

我脾气也上来了：“凭什么加上你的

名字，这是妈妈的临终遗愿，我不能违背

老人的意思。”

姚佩兰蓬乱着头发跳起来：“你妈就

是歹毒……”

结婚十年，姚佩兰没少针砭我妈，过

去我为了息事宁人可以不和她一般见识，

但现在妈妈都入土为安了，她还没有一点

儿口德，实在碰触了我的底线。

想都没想，一个耳光抡出去，等听到

姚佩兰的号啕，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打

了她。

“姓庞的，我要和你离婚！”

我冷笑，好啊，离吧，离了我看你住哪

里。

看着姚佩兰绝尘而去的背影，我好像

突然才意识到妈妈的良苦用心。能将遗

嘱写成那样，除了婆媳关系不好的原因之

外，更重要的应该还有，这些年妈妈亲眼

目睹了儿子儿媳之间那点若隐若现的不

和谐，所以才会穷尽最后一点力气，做出

这个力保儿子的决定。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更觉得对不起妈

妈了。她最后这两年，经常糊里糊涂的，

姚佩兰又没什么耐心，两个人老是叮叮当

当地吵。作为儿子，我不但没为她出头，

反而老是各种借口躲出去。现在，妈妈没

了，我才想起，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很让妈

妈寒心呐。

没法补偿自己的错失，我只能将怨气

撒到姚佩兰身上，若她能做个百分百好儿

媳，我又何至于有这种歉疚。

这种情绪一上来，我摁下了去找姚佩

兰回来的念头。

坚持离婚皆因背后另有秘密

本以为姚佩兰过两天就自动回来了，

谁想，她居然和我耗上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礼拜过去了，姚

佩兰还住在朋友那里。

我和儿子天天吃外卖，没几天胃口就

败坏了，看着乱成一团的家，我心里的怨

气不那么重了。虽然姚佩兰毛病不少，可

也不是一点儿可取之处都没有，想到这

里，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姚佩兰依然强硬：“不加名字

我就不回家。”

我的火气重又回来了，姚佩兰怎么还

坚持这个事儿啊，若她一心一意和我白头

偕老，房产证上有没有名字还不都一样？

“我这是保障自己的权益。”听了我的

质疑，她还转上词了。

她保障自己的权益？我还保障自己

的权益呢。一生气，我摔了电话，去58同

城上找了个小时工，两小时的工夫，家里

又窗明几净了。

姚佩兰终究是住在别人家里，我就不

信她能坚持多久。

我等着姚佩兰自动缴械再做理论，没

想到，两个礼拜后，她竟然提出了离婚。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恼羞成怒说气

话，可当真看到她将自己的衣服被子统统

带走，也有点儿傻眼了。

我们的感情虽然一般了点儿，可也不

至于闹到离婚这一步吧。

但姚佩兰好像很坚定的样子。这可

给我出了难题，其实，加个名字不算太大

的事儿，但我就是下不了那个决心。结婚

十年，我和姚佩兰同大多数夫妻一样，说

不上疏离，但也绝对算不上恩爱。这种状

况，导致我没法对她掏心掏肺义无反顾，

更何况，我也觉得自己不能辜负老妈那颗

护犊之心。

可是，若因为不加名字就离婚，这代endprint

价好像也太大了。

加还是不加？我正纠结不已，姚佩兰

又表态了，即便现在加上她名字，这婚姻

也不想继续了。她还提出，只要我能尽快

同意离婚，她宁愿净身出户。

这个说法让我大吃一惊，这么迫不及

待，姚佩兰不会是外面有人儿了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老婆戴上了绿

帽子，我肺都气炸了。

不行，我宁死都不离婚。

一边和姚佩兰顽抗到底，我一边干

了另一件没出息的事儿：跟踪盯梢。

偷偷跟了姚佩兰好几天，任何状况

都没有，她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

单位，最常去的地方只有彩票站。

要说我也真佩服这个女人的心大，

这些年我们没少为她痴迷彩票生气，现

在都这样了，这不还买呢。

彩票？提到这两个字，我脑子里一

阵电光石火，彩票站那个男老板好像一

直对姚佩兰很热情啊。

他和她该不会有什么吧？

我决定亲自侦查一下。

看到我，彩票站的男老板立刻笑眯

了眼：“老兄，你可得好好请客，嫂子中

了那么大一奖……”

姚佩兰中奖啦？！我几乎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当然，上期的大乐透，我们站出的

号码，我清晰记得是你老婆买走的，不

过，老兄放心，这事我绝不会和别人

提。”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彩票

站，做梦一样回到家，直到躺到床上，才

发现自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怪不得姚佩兰宁可净身出户也要

离婚呢，敢情她是不想自己得大奖的事

儿让我知道啊。十年夫妻，日子过成这

样，真TM太没意思了。

磕磕绊绊找到幸福，也是圆满

折腾了一宿，我终于下了狠心，离。

听到我答应离婚，姚佩兰明显松了

一口气。

这个细节让我更悲凉了，自私的女

人，可怜我还为房产证是否加她名字而

纠结呢。

办手续之前，我和姚佩兰见了一

面，明确告诉她，婚可以离，但她的秘密

我也清楚，只是我不像她这么爱财如

命，即便是婚姻存续期间的中奖，我和

儿子也不会分她一分钱。

叽里呱啦发泄完，再抬眼，姚佩兰

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应该做梦都

不会想到自己的底牌会曝光吧。

“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说完，我

拖着哭哭啼啼的儿子疾步而去，就让这

个贪财的女人守着她的钱过一辈子吧。

到了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我

去了民政局，一直到十点，姚佩兰连个

影子都没有。气呼呼打她电话，接电话

的却是她朋友：“老夫老妻了你们穷折

腾啥啊，现在好了，姚佩兰进了医院，你

满意了吧？”

姚佩兰进了医院？！

我赶忙打车奔去医院，到了那里才

放下心来，原来是急性阑尾炎，碍不着

性命。

姚佩兰的朋友看到我，将笔杵过

来：“需要家属签字，得马上手术。”

虽然是个小手术，可我拿笔的手还

是有点儿哆嗦，心里也翻江倒海，这不

会是我作为家属给姚佩兰签的最后一

回字了吧？

偷眼看姚佩兰，她蜡黄着脸躺在床

上，憔悴得不成样子了。我眼眶一热，

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打打闹闹这些年，

虽然从没觉得自己多爱她，可看到她这

个样子，我还是心疼了。

手术开始了，我蹲在门外，脑子里

走马灯一样翻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好几次，喉头哽咽，满眼都是泪。

这些年，打闹争吵是不少，但我和

姚佩兰就像长在一起的两根藤，已经血

肉相连地掰扯不开了。气头上虽然一

直嚷着要离婚，可当真想到这个粗粗拉

拉的婆娘若永远成了不相干的人，我还

真受不了。

正偷偷抹眼泪，姚佩兰出来了。看

到我的眼泪，年轻的小医生笑了：“这么

个小手术，你也至于？”我不好意思地垂

下头，正碰上姚佩兰泪汪汪的眼神儿，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有点儿默然。好

在，闻讯而来的儿子很快化解了这种尴

尬，他趴在姚佩兰枕头边上问长问短，

母子俩一会儿就笑语喧哗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离婚这个危机

窥视着，在医院陪护那几天，我竟然对

姚佩兰还恋恋不舍起来了。姚佩兰表

现也不错，不唠叨也不嚷嚷了，凡事都

和颜悦色，这种感觉虽然有点儿陌生，

可我们彼此都很惊喜。

出院时，姚佩兰啥都没说直接回了

家，我心里那块一直堵着的大石头这才

消失了。

谁都没再提离婚的事儿，但有些

话，还是一直梗在我心中，终于，借着姚

佩兰过生日的机会，多喝了两杯的我敞

开了心扉：“房产证的事儿确实我不对，

但我不是怕你分财产，而是觉得既然一

辈子在一起，有没有名字都一样。”

姚佩兰的眼圈也红了：“彩票中奖

瞒着你我也不对，不过我不是贪财，而

是和你赌口气……”

我俩轻轻拥抱在一起，一时感慨万

—广。

十年的夫妻了，彼此的想法和念

头，互相都清楚得很。如同姚佩兰看得

见我的私心一样，我也清楚姚佩兰那瞬

间的小算盘。可这又怎样呢，我们都是

人，不是神，有点儿瑕疵也算正常。而

且，这世间的爱情从来不是一种模样。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爱情是场锦上添花

的盛事。可对于更大多数的我们来说，

爱情虽难以锦上添花，但在彼此交付的

过程中，依然可以于互相试探偶尔猜疑

患得患失中，殊途同归地摸索到以真心

换真心的路径。

过程虽然曲折点儿，但只要有圆满

的结局，便是幸福。

几天后，正准备在房产证上加上姚

佩兰的名字，她却有了另外的主意：“这

套房子也旧了，干脆卖了，加上那些钱，

重换一套大房子。”

我和儿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半年后，新房子装修好了，一家三

口去看房，一进门，玄关的墙壁上，一张

大照片又撞了我的泪点。

那是爸爸妈妈都在时我们唯一的

一张全家福，姚佩兰能主动将这张照片

摆出来，我想，爸妈也该含笑九泉了。

编辑/郑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