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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失去方向感的时代

2014-03-06顾文豪

新民周刊 2014年8期
关键词:世纪时代文化

顾文豪

在伍迪·艾伦的电影《午夜巴黎》里,主人公吉尔坐在一辆老爷车里,每晚逃进他幻想已久的昨日时光,跻身让·科克托之晚宴,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达利把酒倾谈,甚至还与毕加索的情妇互送秋波。这如梦似幻的夜晚飨宴逗惹得无数观众也梦想有一辆时光穿越车,去各自心仪的时代,踏进自己偶像的朋友圈。讽刺的是,我们一边在向这帮大卡虔致敬意,恨不得做一回他们晚宴的侍从,而彼等却在埋怨“这个时代的人很贫乏,缺乏想象力,要是能生活在文艺复兴的时代就好了”,时代总是旧的好?

这种文化末世之感,在享誉国际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生前最后一本著作《断裂的年代》中尤甚。众所周知,霍氏乃20世纪的近代史研究巨擘,其代表作“年代四部曲”因视野宏阔及其对于时代变革的独到发现,而蜚声全球。这部《断裂的年代》则集中审视20世纪的“社会现实和艺术之间盘根错节的奇特关系”。对这位“不悔改的共产主义者”,这位与整个20世纪几乎同始同终的在场者来说,20世纪是传统的资产阶级社会及其赖以维系的价值观崩溃的时代,是“一个失去了方向的历史时代”。而这种迷失最为强烈与鲜明的表现,即在文化。

本书的核心关键词,即是“断裂”。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时代,像20世纪一样,以如此剧烈的幅度与如此迅猛的速度改变自身,文化不再成为主导改变甚至抵拒改变的力量,而是也被拖拽到时代漩涡之中几至无力自拔。

不过,虽然霍氏对于20世纪无甚好感,但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在激烈,而在机锋。全书最为出彩的部分,我以为是其对于技术变革之于文化的深刻影响,文化与市场的关系以及文化趋于通俗性等议题作出的深刻分析。

以通信技术和复制技术为核心力量的技术革命,促使几乎所有的艺术门类都需要学会如何适应这一转变。音乐“基本独立于音乐家的创造性和技巧”,视觉艺术摒弃手工创造,陷入感官与感觉的世界,作品更多成为产品。霍氏一针见血地指出,工业文化流水线生产出“不是需要单独集中注意的产品”,而是一个“虚拟世界”,具体的舞蹈让位于一时的激情,漂亮的建筑让位于暧昧的城市,演员莫名其妙的“个性”胜过演技,文化需要的不再是具体的杰作,而是一整套时时嚣骚的背景声响。文化与生活,审美与消费,身体与精神,藩篱一一拆除殆尽,“艺术不再是好与坏的标准”,文化成了自我满足的精神甜品。

在文化与市场的关系方面,霍氏认为利润最大化已然成为艺术生产者也不得不遵守的游戏规则。艺术家不理睬大众,大众也就不会给艺术家捧场,太过超越大众理解力的作品会在市场上一败涂地。一意精进的新技术,显然也无心于旧文化的物质保存,以至文化永远处于跑步机上,而忘了坐下来静心清点家产。因此“文化的利益如同社会的利益,不能交给自由市场处置”,而目下中国的情况是,一边将文化推赶给市场,一边却连起码的市场规矩都没建设起来。

“短促的20世纪,即将在问题重重中落幕。没有人有解决方案,甚至没有人敢说他有答案。于是世纪末的人类,只好在弥漫全球的一片迷雾中探索前进,透着朦胧足音,跌撞入第三个千年纪元的开始。”霍氏曾在《极端的年代》一书中如是感喟。对于20世纪的文化与社会,本书也无法给出答案。不过至少霍氏交出的是一份“认真的迷茫”,他试图在文化的碎片中析解出历史的本相。是的,我们确实身处一个失去了方向感的时代,但至少我们在霍氏这里得到了明晰的劝告,而非国内的文化明星们随口散播的文化大时代的空头支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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