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晶

（辽宁省图书馆，辽宁 沈阳 110015）

民国时期大学生毕业论文的整理与研究
——以辽宁省图书馆为例

孙晶

（辽宁省图书馆，辽宁 沈阳 110015）

通过对辽宁省图书馆馆藏民国时期东北大学毕业论文的整理，探明了这些论文的写作时代背景以及流转途径；在揭示论文特点的基础上，从学术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几个方面阐述了民国时期大学生毕业论文这一特定历史文献的史料价值，以及由此引发的现实意义，旨在为进一步开展民国文献整理工作提供有益参考。

民国时期 毕业论文 学术价值 文化价值 历史价值 现实意义

1 引言

近年来，国家开展了一系列对民国时期文献的整理工作。前不久，国家图书馆在北京召开“民国时期文献整理出版项目专家评审会”，更是将民国时期文献的整理和保护工作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民国时期从1911年到1949年，是我国社会发生深刻变革的历史时期，期间经历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这一时期产生的文献无不刻上了时代的烙印，反映出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社会生活等各方面内容，具有史料价值与文物性，在学术界被称为“新善本”。

辽宁省图书馆一直都在对民国时期文献进行整理，笔者近日有幸接触到了民国时期东北大学部分学士学位的毕业论文，这是民国时期极其难得的手稿，有着特殊的意义。共整理出这一时期该校的毕业论文525篇，时间从1930年（民国19年）到1946年（民国35年），涉及文法理3个学院的政治、经济、法律、文学、历史、地理等7个专业。全部为原始手稿，属于民国文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基本上反映了民国时期中国的教育状况和学生的学术水平。通过梳理论文写作时代背景以及流转途径，对论文进行分类统计和分析，揭示论文特点；总结论文的学术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以及整理这些文献的现实意义。笔者借此文章抛砖引玉，以期引起图书资料界对这些珍贵文献的重视。

2 探究文献来源 总括文献概况

2.1 探究文献来源，梳理流转途径

据文献记载，东北大学始建于1923年4月。1928年8月，著名爱国将领张学良将军兼任校长。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学生被分别送往北平、天津等地大学借读，随后学校迁往西安，1937年5月，东北大学改称“国立东北大学”，形成具有文、理、农、工、法、教育6个学院的国立综合大学。抗战爆发后由西安南迁至四川三台。在此期间，广大师生一边致力于学术研究，一边积极参加爱国抗日运动，是“一二·九”运动的先锋队和主力军（解放后，定名为东北工学院，1993年3月8日，应广大师生共同要求，也为了完成张学良晚年心愿，国家教委正式决定，恢复东北工学院为东北大学）。

表1 民国时期东北大学文、法、理各院系历年论文数量统计

这批论文完成于当时内忧外患的时代，随东大的不断迁址经历了北上西进南下的曲折历程。笔者试图进一步梳理这批文献的流转途径以及入藏辽图的原始记录。然而由于没有相关入藏档案，查阅馆史相关材料以及询问老馆员仍不得而知。只能从辽图成立之初接收图书的情况简要推断。在《世纪回眸——20世纪的辽宁省图书馆》一书中，对辽图的藏书来源做了如下介绍：1948年11月接收了原国民党国立沈阳博物院筹备委员会其中的藏书，其中包括东北大学、冯庸大学、沈阳故宫及张学良、罗振玉等私人的藏书，同时还接收了原国民党辽宁省图书馆的藏书[1]。据此推断，这批文献应该就在此时入藏并得以妥善保管。

2.2 统计论文数量，分析分布特点

由于东北大学在1931年9月至1937年2月北平办学期间，院系不断调整，时合时分、时增时减，这里仅以专业来统计学生的论文数量。学科分布状态及文献数量统计如表1。

不难看出，这批论文总体来说数量众多、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从数量来看，一共525篇，总计3万余页，900多万字。其中以经济学最多，共计153篇，接近论文总数的30%，其次是政治学139篇，约占26%。从时间上看，论文多集中在1946年（民国35年）和1945年（民国34年），分别为128篇和120篇。从内容上看，虽为社会科学范畴，但是所涉及的内容却十分广泛，选题宏大，涵盖中国和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文学、历史、地理等方方面面。

3 总结选题内容 分析主题特点

3.1 关注时事政治，心系家国命运

这部分论文共计60余篇，表2仅列举部分专业例文。

表2 关于战时和战后的论文

这些论文集中探讨了我国在抗战期间的社会经济状况和对战后中国政治经济建设的一些设想。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形势，求学不仅是改变自身命运的手段，更是改变国家命运、报效祖国的最佳途径。东大学子们高度关注与国家民族利益相关的大事，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与民族自信心。论文中的认识判断也比较理性，表现出较强的分析能力。如，宋郛《合作与抗战建国》一文中分析了国共两党合作产生的原因、发展，从工业、农村生产、消费、行政几个方面论述了中国合作事业之推进与改善。吴希庸教授对其评价为“全篇论述颇能用平时所学，问题之要点亦能把握”字样。

3.2 白山黑水东大，赤子之心情怀

表3列举了关于中国东北问题的论文。这主要是由于“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大学被迫几度迁校。然而对东北这块黑土地的热爱与赤子之心一直萦绕于东大学子心中。当时东大校门口张贴“文武合一，三育并进，建国必成，复土还乡”[3]的大字标语，可见回到东北，一直是东大学生的精神支柱，因此论文中多有关注东北问题，如政治学系教授赵明高评价邓长恒《九一八事件之研究》，“叙述九一八事变之原因及经过颇详尽，推论日本侵占东北四省实自促日本帝国主义者之早日灭亡亦颇有见地”。

表3 东北问题的论文

3.3 颠沛流离东大，办学之路艰难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大学开始了颠沛流离的办学之路。“几乎无日不在艰难困苦之中勉强支持”[4]。从1931年9月起前往北平、天津各大学借读，1937年迁至西安，由于校址靠近飞机场，敌机空袭频繁。于1938年3月辗转至四川三台，借得杜甫草堂寺一部分及潼属联立中学一角作为校址复课。抗战胜利后1946年暑期迁回沈阳。这部分论文正是东北大学流亡到四川办学8年的历史见证。在这8年时间里，地理学系学子们获得了研究四川西南等地地形、气候、交通等自然地理特征的有利条件。在黄懋英的《四川蔗糖业之经济地理学的研究》（民国三十一年）一文中绘有《四川农田面积分布图》和《四川甘肃运输图》，吴颉颖的“四川地形图”（民国三十五年）一文中绘有《四川道路与地形图》《盆地与宁属之铁路》等图。各图中有比例尺、图例、等高线和地形地貌描述，图中的道路、农田、铁路等均一笔笔勾勒，制作精细，一定程度上对四川上世纪40年代城市规划建设作了形象直观的补充，另一方面对考证民国之后四川的历史也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表4 四川西南等地问题的论文

3.4 西学东渐之风，论文亦有体现

从形式看，论文多以中文为主，但是也不乏一部分外文译著，共计12篇，见表5。

表5 关于翻译国外著作的论文

毕业论文以译著的形式出现，这一方面是由于清末民初以来翻译之风盛行，一些有识之士和新兴的资产阶级将目光投向西方先进的科技文化，因此反映西方国家社会、经济、科技、法律、外交和政治制度的著作成为当时翻译的主要方向。另一方面，社会上翻译之风的盛行也渗透进当时大学校园的课程设置，东北大学从1923年建校以来就将第二外国文作为必须科目，而且理工科类诸如数学、物理、化学、机械、电工、土木等专业更是将英文、德文两门外文同时作为必修科目。这些内外因素共同促使学子们勇于尝试翻译欧美等国先进思想文化，移植并研究欧洲思想和先进技术，由此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4 论文的史料价值

通过以上细致观察和对其内容进行反复研究，不难看出，这些撰写于六七十年前，甚至八九十年前的毕业论文，其实际价值已经远远超过论文本身。尤其是这批论文成就于我国社会发生深刻历史变革的民国时期，印证了这一时期东北历史乃至中国历史发展的进程，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对了解中国近代政治、经济、社会、历史、文化、教育巨大变迁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已经成为不可替代的历史文献资料。

4.1 学术价值

从时间上看，这些毕业论文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是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有近70年的历史；离我们最远的是1930年（民国十九年），已有近90年的历史，无论是否有副本的存在，都是十分宝贵的。最为可贵的是，这些经历战乱动荡时期保存下来的手稿，基本保存完好，对于了解当时中国大学生毕业论文的书写格式、文章体例、文字水平、论文的整体结构及内容都有一定的学术价值，是我国大学学术研究方向和大学教学水平的重要体现，是了解论文作者学术思想发展脉络的重要依据。这些论文的指导教师或作者很多都成为某一学科领域的学术带头人。高亨、蒋天枢、萧一山都是当时有名的学者，还有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国学大师——陆侃如，他们都是中文系学生毕业论文的主要指导教师。已故的西北大学教授单演义就是高亨、蒋天枢、萧一山的得意门生，他在40年代专治于先秦文学，著有《庄子通论》《庄子集注》等，受萧、高诸师赞誉，50年代研治现代文学，创办在国内享有盛誉的《鲁迅研究年刊》，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还有国学大师陆侃如，他作为内迁的东北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同样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毕业生，如民俗学家汪玢玲（现任东北师范大学教授），以及《淑筠集》的作者刘淑筠。从这些著作中也可以看出诸位学者学术研究的身影。

4.2 文化价值

值得重视的是，这数百篇论文全部都是手稿，均采用东北大学统一印制的红格论文书写稿纸，线装成册。封皮为黄色，由于是手抄本，装订后每篇都有一本书的厚度。论文封皮上著有东北大学**学院**年度毕业论文字样，还有学院院长、院系主任、指导教授签字或者签章，封皮内页为“学生×××论文评定书”，记录学生成绩及评语，及评审导师姓名和钢戳，装订严谨、规范。封底粘有借阅卡，记录论文在东北大学的流通过程。论文每页20列，每列15字。每篇论文字数在1～3万字，最厚的一篇是文学院中国文学系王永丰所著的《毛诗礼征卷》，共4册，多达400多页，10余万字。这篇论文，马宗芗对其评价是“考证精核”，其他一同复阅的两位老师也都给予满分100分的成绩。这不能不反映出当时大学生认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超高的教学质量。每篇论文引用的注释和参考书目也均有列明，注释平均在20个左右，参考书目多数有10本左右，多的达几十篇。很多论文都有英文著作作为参考文献。论文总计约3万余页，约900万字，对于当时采用文言形式写作的文章来讲可谓数目庞大。

由于年代久远，多数论文纸张已泛黄，甚至部分已经残破。翻开内页，可见论文均是用毛笔或者钢笔誊写，字体为繁体字，手写正楷，字体隽永，字迹工整，书写流畅，少有涂改痕迹，结构规范严谨。并且大多都有指导教师的批语和评分，多为草体书法，飘逸自如。这些文化艺术上的价值，同样值得我们深入发掘和利用。

4.3 历史价值

一般来说，毕业论文本身出自当时人之手，是当时社会文化的原始记录，没有经过后人加工改造，是最能客观反映当时社会实际的第一手资料，具有相当高的历史价值。专家认为当时论文都是“老老实实的东西”[5]。

笔者总结发现这些民国时期的毕业论文都是以当时的历史发展、社会地域作为依托开展学术研究活动的。选题涉及的多是当时的政治、经济，甚至国际军事外交，部分文章视角独特，论证严密，绝非泛泛之谈，对研究民国时期的中国乃至世界态势都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例如政治学系学生党恩来在《中国战时租税问题》一文中讨论了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效仿英美实行的战时利得税这一政策。文章开篇就独到地分析了战时利得税的利弊问题，指出条款上设计的缺失和实施上对生产消费分配的影响，这篇论文完成于1939年（民国28年），在1946年（民国35年）这项政策即被废止，可见其高瞻远瞩。尽管知道这项税政有很多弊端，但仍在文章最后提出合理化租税系统的几点建议，可以看出学子们心系国家的爱国精神。

除了关心国家大事之外，论文中也有不少与社会家庭生活息息相关的，如法律系的《中国离婚法制之研讨》《夫妻财产制论》《中国女子继承权论》等均可作为考察抗战时期法律条款的重要线索。

4.4 现实意义

撰写毕业论文是检验学生在校学习成果的重要措施，也是提高教学质量的重要环节。然而近年来随着高校的扩招和就业形势的严峻，本科毕业论文质量呈下滑态势，抄袭、作假、“掺水”等现象时有发生，引发本科生毕业论文“存与废”的讨论。

笔者认为，尽管毕业论文存在各种问题，但是毕业论文写作仍是总结、检验、深化所学专业知识的过程。撰写毕业论文的同时，也进一步训练大学生运用知识、综合分析、解决问题的实际能力，不能因为出现写作上的某些问题就一律否定，应当采取有效措施积极应对。方法之一就是将优秀的毕业论文分享，以此激励毕业生写作信心。前不久，南京一位博士生将其爷爷65年前的本科毕业论文翻拍上传网络后，引起了众网友的赞叹。好看的楷体字，整齐的书写体，干净的坐标轴，60余页全手写无修改，美工字体，3D手绘图，让学子们对这位前辈严谨的治学态度表示膜拜。如果能将此类更多的优秀文章公布于众，定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学生写作热情，进而调动写作的自觉性、自信心和积极性，从而提高当代学生的写作水平。

5 结语

整理工作结束后，笔者随即与东北大学校友会取得联系，帮忙一同寻找这批论文的作者本人或其家属，经本人或家属同意授权影印出版。相信不久这批珍贵的历史文献就可以重新展示在世人面前。希望前辈的求学精神和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能给当下大学生带来鼓舞人心的正能量，提高写作信心，呈现高质量的毕业论文。在此基础上，期待文献的价值可以获得更进一步的开发和利用，这是我们图书馆工作者的美好愿望。

[1]王荣国.世纪回眸——20世纪的辽宁省图书馆[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2：88-89.

[2]东北大学史志编研室.东北大学校志第一卷下册，1923.4-1949.2[M].沈阳：东北大学出版社，2008：897-916.

[3]高福珍.东北大学在三台[J].新教育旬刊，1939（11）：28.

[4]臧启芳.《国立东北大学廿周年纪念册》序[J].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87辑，第3页.

[5]徐绍娜.40册日军掠走论文寄还中大[EB/OL].[2011-09-26].http：//news.xkb.com.cn/yule/2011/0926/161360.html.

孙 晶女，1982年生。硕士，助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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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20；责编：张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