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钢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正围在饭桌前吃饭，嘭嘭嘭，有人敲门。我放下筷子走过去。

开门前，我从猫眼里看了看来人，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家属院另一个单元楼老刘的媳妇。

我想我们两家没有来往，她敲我家的门干什么呢。我打开门，我看到老刘媳妇手里还提着东西，是一些土特产。

我愕然地望着她。老刘媳妇脸上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笑，王老师，我是来麻烦您的。

我赶忙说请进，请进。我以为老刘媳妇是因为孩子上学的事情来的。老刘媳妇说，王老师，我给你带了一些老家的特产。

我摇摇手说，你太客气了，等一会儿拿回去吧，我不能收的。你说吧，有什么事情？

这时妻子已经给老刘媳妇端过来一杯水。她慌忙站起来，连连说我不渴，我不渴。

老刘媳妇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更加相信她前来找我是为她儿子上学的事情。现在上级部门对学校招生管理得特严，我知道自己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在她还没把事情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故作难为情地说了教育局对学校招生管理特严……

老刘媳妇笑笑，王老师，我来找您，不是为孩子上学的事情。

我愣了愣，心想除了孩子上学的事情，她还有什么事情能来我家，难道是借钱，我们两家没什么交情，况且他们老家是农村过来的，再说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钱。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最近老刘得了一种病，特严重，难道真的是来借钱的。

我搓着手，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就好像坐在别人家里一样，我咧着嘴，跟身后的妻子说，阿芳，屋子里有些冷，去把空调打开。

我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么冷的天，我家还不舍得开空调。意思是我家手头也很紧，没钱借你的。

老刘媳妇叹了口气，说，王老师，您不要多想，我不是为孩子的事情来麻烦您的，也不是……我是想请您有时间的话去医院看看我们家老刘。

我呆了，我赶紧问了句，听说老刘得病了，他怎么样了？

老刘媳妇低着头，两只手在两个膝盖间搓动着，老刘的病不是很严重，医生说住几天院就行了。

我应了声，心想，我跟老刘不是很熟悉，见了面只是点头打招呼，而且老刘那个人，好像有点不太爱说话，而且还有点傲慢的样子。我曾经想，你老刘不就是在电力局上班吗，还是个小职员，有啥傲的。

老刘媳妇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便说老刘那个人一辈子就那样，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其实他的心是热的，是想跟别人说说话，谈谈心，可是几十年了，他没处到一个朋友。他现在得病住院了，除了家人，没一个去看望他的，包括他单位的人。

我低着头，脸上有些热，我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明天去看他，他在哪个医院？

老刘媳妇抽了一下鼻子，谢谢您，谢谢您王老师。我替老刘谢谢您。我也是没办法，我看到老刘每天望着医院白白的墙发呆叹气的样子我就担心，我理解他的心情，医生说病人心情不能郁闷，不然对身体不好。

老刘媳妇临走时，回头连连跟我说，谢谢您王老师，谢谢您能帮我这个忙。我一下子想起她提来的土特产，我回头想让她带走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我在礼品店买了花篮和水果。当我走向老刘那个病房的时候，我发现门前围了一群人，都是我们家属院的居民。他们正在一块互相聊着，看他们的表情，聊得很投机很热烈。

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说也是来看望老刘的。我愣了，我知道平时他们都跟老刘不相往来的。我心里明白都是老刘媳妇事前去了他们家，就跟昨晚去我家一样。

我们一群人走进老刘的病房，我走在前面，看到老刘正站在窗前，老刘听见说话声扭头过来，看到我们时有点惊讶。当我们举着鲜花举着水果慰问他的时候，我看到老刘的眼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动。

我们坐在老刘病床的周围，彼此间说着温暖的话语，微笑着安慰老刘，让他好好养病，咱们家属院里的人都惦念着你呢。

这时，老刘好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哭了出来，哭得涕泪交加，他握着我们的手连连说，谢谢，谢谢！

我那一会儿心里也很激动，我的鼻子也酸酸的。经过老刘的那件事以后，我发现我们左邻右舍之间走动开始多了起来。

我还发现，平时不善言谈、孤独行走、脸色呆板的几个人，跟邻居见了面以后，都微笑着挥起手！

我知道，家属院所有的人，自从老刘的那件事后都改变了。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