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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视角的叙事策略及其对教学的启示

2014-02-26张璇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4年2期
关键词:孔乙己童心文本

张璇

儿童视角是一种“借助于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讲述故事,故事的呈现过程具有鲜明的儿童思维特征,小说的叙述调子姿态结构及心理意识因素都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儿童的叙事角度的表达策略”①。它并不等同于儿童文学,儿童文学是一种文学类别,儿童视角则是一种叙事策略,儿童文学并不都以儿童视角进行创作,比如沈石溪的动物小说大都采用成人视角或者动物视角叙述故事,而以儿童视角创作的文学作品也不一定都是儿童文学,比如鲁迅的《孔乙己》中主人公孔乙己的遭遇通过咸亨酒店里小伙计的描述来表现,但这篇文章折射的却是旧中国广大下层知识分子不幸的命运和封建社会冷漠的社会环境。

鲁迅写于1911年冬天的小说《怀旧》是“中国第一篇现代意义上的儿童视角小说”②,它突破了中国传统的全知成人视角模式,以一个九岁的学童“吾”的口吻来讲述发生的故事。这种叙事手法的出现以五四时期“以儿童为本位”的现代儿童观的形成为背景,标志着中国新文学完成了“从传统小说到现代小说的转变过程”③,开启了此后文本叙事的新思路,鲁迅的《故乡》、萧红的《呼兰河传》等都是运用儿童视角进行创作的现代文学作品中的经典作品。

出现在人教版初中语文教材中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涉及了儿童视角的命题,如《走一步,再走一步》《盲孩子和他的影子》《心声》等。其中不全是小说或童话这类叙事性的文学作品,也包括抒情性较强的散文,比如在《春酒》中,作者以深情的笔调表达了对故乡和童年的追忆与思念,其中浙江乡下喝春酒吃会酒的场景明显是以童年的自己的口吻来描述的。汪曾祺《端午的鸭蛋》在后半段回忆儿时打鸭蛋络子、吃鸭蛋、做蛋灯的事情时口吻完全儿童化了,“鸭蛋有什么可挑的呢?有!”“别说鸭蛋都是一样的,细看却不同。有的样子蠢,有的秀气。”“什么时候孩子一高兴,就把络子里的鸭蛋掏出来,吃了。”“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的亮,好看极了!”完全不同于前半部分文白夹杂的叙述风格,反而浅显化、童稚化了。人教版教材中选文共109篇(不包括文言文和诗歌),涉及到儿童视角这种叙述方式的不下20篇,也就是说以儿童视角进行写作的作品已成为语文教育的重要课程资源,我们在教学中应该考虑这种特殊的创作视角对教学的启示。

一、重视文本的人文价值和审美价值

选入教材的文本都是适合儿童学习本国的语言和文学的典范作品,其中一些以儿童视角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更是送给儿童的精神礼物。它表现“少年儿童的生活和他们精神生命的成长”④,不仅选择的是儿童喜闻乐见的题材,而且创作者以儿童的目光观察生活,情节结构和语言特色儿童化,展现的也是童真和童趣,其作品必然为儿童所喜爱和愿意亲近。这些作品在主题和艺术手法上具备了“通过艺术化的形象性的审美愉悦来陶冶和优化儿童的精神生命世界,形成人之为人的那些最基础、最根本的价值观、人生观、道德观、审美观,夯实人性的基础,塑造民族未来性格”⑤的重要价值。

这启示我们在教学这些文本的过程中应该重视这类作品的人文价值和审美价值,在解读作品的过程中要把这些普世价值和美好的品德潜移默化地传递给儿童。我们应摈弃违反童真童心的成人化的解读,不能盲目地把一些成人世界中的价值观甚至是圆滑世故的处事原则强行教给学生。比如在《羚羊木雕》中,有的教师会让学生反复讨论“羚羊该不该要回来”,非要孩子说出文中的“我”到底错在何处,或者让大家出谋划策“应该找一个怎样的借口把羚羊要回来”,这些教学设计都是不合适的。因为童心是纯真的,不掺杂任何成人的功利的价值观,“我”和万芳不会去考虑这只羚羊到底用多少钱买来的,该不该作为礼物赠送,因为在她们的心目中纯真的友谊是无价的,这就是童真的体现。虽然爸爸妈妈坚持把羚羊要回来有自己的理由,看起来也合理,但这篇文章本来表现的就是两代人两种价值观的冲突,这是这篇文章的核心价值所在。作者自己也说:“我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送礼物的事情可以写成一篇小说,礼物就是眼前这只比较贵重的羚羊木雕。至于是不是告诉孩子要讲信用?是不是表现家长不理解孩子?以至于是不是批评家长重财轻义?说实话,在写作的时候还来不及想,要想的就是写出人物之间的关系和矛盾以及他们的矛盾心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作者的立场是站在同情孩子一方的!”⑥显然,作者认为童心和财富相比,前者更为贵重。还有的教师在教学《散步》中引导学生非要说出文中的孩子错了,他不应该如此任性,给父亲出了这样一个难题,如果父亲和奶奶不顾全大局,这家人非发生争吵不可,这种解读也是违反儿童的心灵特点的。

我们总在哀叹童年的短暂,感慨童真过早失去,可是我们在教学中有没有注意保护孩子的童真与童心呢?我们是不是总想着怎么把活泼稚拙的孩子教成我们所谓的“好孩子”、“乖孩子”,像小大人一样,能够顾全大局、沉稳内敛、出口成章甚至功利世故呢?如果我们在教学中善待童心,保护童真,离孩子的心近一点,离模式化的解读少一点,我们就能利用这些作品内在的丰富价值对正在成长中的儿童给予正确地引导。

二、把握叙事特点,落实文本的阅读价值

利用儿童视角进行叙事的作品,大体在叙事上会有几个方面的特点:

1.叙事口吻的单纯、稚拙和清新能给读者一种新颖的审美体验。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一旦作者根据创作的需要以儿童的眼光观察世界,他所采用的观察方法、情节结构和语言方式就都是儿童化的。儿童看世界不像成人一般理性、深刻、充满逻辑和思辨,他们是感性的、直观的,细节化、零碎化的。

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作者不厌其烦地介绍石井栏的触感,桑葚和菜畦的颜色,黄蜂伏在菜花上和叫天子从草间窜到云霄里的姿态,听油蛉和蟋蟀的歌声,这些都体现了一个孩子细致的观察力,也只有孩子会按住斑蝥的脊梁,常常牵连不断地把何首乌的藤拔起来只为找一种像人形的根。正是由于这种对自然的与生俱来的亲近和游戏式的个性使看似普通的百草园在儿时的鲁迅眼中变成了一个神奇的令他念念不忘的“乐园”。

儿童讲述故事又往往是缺乏内在的逻辑的,所以《孔乙己》在叙述孔乙己的遭遇时完全是片段式的,缺乏传统小说中环环相扣的情节叙述,而这种没有顺序又不合逻辑的叙述恰恰是符合小伙计的年龄特点,这种种需要填补的空白恰恰给读者以很多思考的空间。当然这并不绝对,在《最后一课》中,作者虽然采用小弗朗士的视角进行观察,但叙事完全透露出一个成熟的写作者的老练与节制。

2.在指向成人生活的作品中,以儿童的质朴单纯的生命更冷静、客观、深刻地折射出现实生活的复杂。儿童作为叙述者其质朴单纯的叙述目光完全不做任何是非曲直的价值判断,反而更容易发现生活的真相。

《我的叔叔于勒》中的若瑟夫会说:“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城南旧事》中的英子也会问宋妈为什么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来伺候别人。当然在这些作品中出现的儿童形象,不全是传统意义上的儿童,有一部分作品为了主题的需要会对童心进行异化。《故乡》中,少年闰土由小英雄向木偶人的转变使人不寒而栗,不禁让我们想起鲁迅的“礼教吃人”和“救救孩子”的呐喊,《孔乙己》中的小伙计也和众人一般,对孔乙己的可怜遭遇视若无睹,他的冷漠无情更衬托出整个社会的自私残忍。这种童心的丢失与异化往往带来一种沉重的悲凉感,就如《皇帝的新装》中的那个孩子寄寓着作者的希望一般,如果连希望都破灭了,作品所反映出来的社会便只能让人绝望。

3.有些作者特别善于用成人叙述和儿童叙述两种话语系统交织的方式使整个叙事结构充满张力。在《我的早年生活》中丘吉尔一方面用自嘲的口吻调侃自己求学时期的笨拙、无知,另一方面又常常用一种成人化的眼光去总结成长中的经验和教训。“几年以后,当我的那些因创作优美的拉丁文诗歌和辛辣讽刺诗而获奖成名的同学,不得不靠普通的英语来谋生或者开拓事业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这句话中丘吉尔用优秀学生早年学习的辉煌和步入社会后的窘困作对比,体现的是他对学校教育的反思,他似乎在告诉我们,学校教育的内容和社会对职业素养的需求有时并不一致。由此他是这样表达对威尔登博士的感激:“他能通过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他是一个不以卷面分数取人的人,直到现在我还非常尊敬他。”他其实在暗暗表达对教学评价机制的不满,学校背离了教育的本质,教师以分数取人,不问学生的人格素养,而考试成绩并不决定一个人的成就高低,就如丘吉尔说的“小锡兵改变了我的生活志向”。这段回忆是他人生经验的总结,含蓄地批评了学校教育的缺失,他以幽默的口吻勉励孩子们,兴趣是学习永不衰竭的动力,不要轻易被外在的批评击垮,发展自己的所长,勤奋的学习,坚守自己的志向,“差生”也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又如《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鲁迅在用一种童稚的口吻叙述阿长种种粗鄙愚昧的毛病给自己带来困扰时,又用一种成人的眼光来调侃阿长,她的“大”字睡相、新年一早郑重其事的拜托、由长毛的故事引发的“空前的敬意”,让人读来不仅不生厌,甚至妙趣横生,这包含着成年鲁迅对这样一个没有受到任何文化教育、一辈子身处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的理解和悲悯,没有底层的身份,阿长的善和爱不会如此的弥足珍贵。

由两种话语系统交织形成的复调结构形成的叙事的张力在于一边以儿童的口吻来细致客观地交代故事,另一方面又以成年的口吻来对这个故事发表议论,将主题引向更深刻的层面。了解儿童视角的叙事学意义能够使教师在教学中充分发挥教材的示范性,更有针对性地对学生的语文能力进行指导和训练。

三、充分考虑儿童的接受能力,实行有效教学

在以儿童视角进行创作的作品中,如何发挥这类作品的审美价值,如何引导学生领悟作者深邃的思索、含蓄的表达都是教师应该思考的问题。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不能不考虑学生的阅读水平而对学生进行机械地灌输。“教材无非是个例子”,这类文本的价值不在于读出了什么,而在于怎么采用适合学生读的方式读。如何实现用适合学生读的方法教学生学会读呢?这里笔者总结了三点:

1.在文本空白处补充追问,从无中读出有来。儿童的目光看社会是简单的、直觉化的,不存在任何理性化的描述与评论,这就在文本中形成了很多意义上的空白,我们应引导学生在文本的空白处进行填补和追问,从无中读出有,由直中读出曲来。

如孔乙己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所有人只知道嘲笑孔乙己没有考中,但我们可以追问他考不中为什么不愿意务农经商,自食其力,即使不能挣下一份家业最起码能养活自己;大家都嘲笑孔乙己偷书可恶,但我们也应该质疑对他打断腿的惩罚是否残忍;连小伙计都嘲笑孔乙己“茴”字的四种写法在实际生活中并无用处,为什么教育却没有告诉孔乙己,他更应该掌握哪些能够帮助他安身立命的知识;短衣帮的人嘲笑孔乙己满口“之乎者也”,实则无能无用,我们可以反过头来想一想短衣帮的命运又是如何;掌柜的只是关心孔乙己欠的十九个钱有没有还,为什么从不问孔乙己是生还是死?小伙计说的话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吗?如此追问下去,一个等级森严、贫富悬殊、冷漠无情、残酷的吃人的社会就会逐渐浮现在我们眼前。如果我们仅仅对文本做浅表化的阅读是难看出人物可笑中的可悲的。

再如《王几何》这篇文章中作者以童稚化的眼光回忆了自己初一的几何老师的一节妙趣横生的几何课,从学生听课的感受上说是老师的幽默风趣征服了所有的孩子们,但如果从老师的教学设计的角度去看,他为什么哑笑呢?他交代绰号仅仅是博得大家一笑吗?他为什么非激大家上台跟他比一比谁的画图能力强呢?他的种种另类举动是性格使然还是精心设计呢?如此追问下去,自然就发现,这位几何老师不仅是一位业务能力强、为人幽默风趣的好老师,还是一位深谙学生心理,有着平等的学生观,重视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学习精神,引导学生在体验中享受学习、学会学习的好老师。这开学第一课所产生的巨大的教学效益值得我们每一位教师深思。

2.对文本的关键句重锤敲打,从浅处读出深来。没有社会生活和传统文化的浸染,儿童看生活是本真的,他们往往能够敏锐地体察出生活的真相,这些真相经过写作者高明地处理,往往成为解读文本的关键,《最后一课》中小弗朗士在明白韩麦尔先生隆重的穿戴的原因后称他为“可怜的人”,还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心里讽刺普鲁士士兵们“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这些句子分明表现他在最后一课上被韩麦尔先生感动了,理解了他并且自己心中也涌出一股对祖国的爱,对侵略者的恨来。从浅处读出深来,把握文本言外之意才能探究出深层意蕴。

3.在文本描写的段落上反复咀嚼,从细部读出美来。《盲孩子和他的影子》中盲孩子用耳朵听世界的各种声音的几段文字写得细腻唯美、富有诗的韵律;《心声》中将李京京读到万卡给爷爷的信想起了自己和爷爷在乡下的美好生活描绘得淳朴动人;《爸爸的花儿落了》中“我”的心里话在稚拙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勇敢;《社戏》中的夜景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灵秀;《竹影》中“我”看到红日西沉金乌初上的景象充满艺术的美感。我们引导学生反复朗读这些语段,让文字在舌尖上跳动,去体会童真背后的纯美,让学生真正收益。

“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事视点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⑦李贽在《童心说》里有这样的句子:“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出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若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⑧我们不仅应该利用儿童视角蕴藏着的宝贵的教育资源,把它作为我们解读文本的重要抓手,更应该在语文教学中把握儿童体验,贴近儿童教学,让童年和童真成为每个孩子精神成长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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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吴晓东:《现代小说研究的诗学视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9年第6期。

②王黎君:《儿童的发现与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页。

③谭君强:《论<怀旧>在鲁迅小说叙事模式转换中的意义》,《思想战线》,1998年第11期。

④⑤王泉根主编:《儿童文学教程》,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版第11页。

⑥张之路:《关于羚羊木雕》,《语文学习》,2007年10月第50页。

⑦华莱士·马丁著,伍晓明译:《当代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59页。

⑧李贽:《焚书·续焚书》,岳麓书社,1990年版第97页。

[作者通联:江苏溧水高级中学初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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