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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梯田 山与水的子嗣

2014-02-21高广元

知识就是力量 2014年1期
关键词:哀牢山哈尼族哈尼

高广元

从山上俯览,脚下的哀牢山尽藏在云雾中,风来时,随风而动的白云如同棉花糖上被拉起的糖丝,直到飘出很远才消失在山间。也许是雨水耗尽了水汽,云雾在朝阳下很快散尽,露出起伏延绵的梯田,层层叠叠的梯田无不闪烁着波光,充斥满视野的每一个角落。偶尔能看到田间微小的人影,那是在此延续族群两千多年的哈尼族人。

2013年6月,云南红河哈尼梯田作为“文化景观”项目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综观中国南方梯田分布广泛,壮丽的梯田景致和悠久的梯田文明也并非云南独有,可为何唯独红河州的哈尼梯田如此受到世界的青睐?为何一层层种满水稻的耕地会成为具有文化特色的景观?为了一探究竟,我走进红河州,走进哈尼人的生活。

富饶的哀牢山——

千挑百选的家园

自从来到哈尼族自治州,我们听遍了古朴的哈尼歌谣。哈尼文化没有文字,所有的哈尼族记忆只寄托在口口相传的诗歌中,而这古朴的诗歌为我诠释了哈尼人为什么要来到这群山之间定居。

两千多年前,当春秋五霸正在中原逐鹿时,南方大山中的哈尼人先祖也正努力搜寻着能够生存的家园。受到天灾和战争的驱赶,哈尼先人不得不抛弃最初的家园,多次迁徙寻求安定的场所。可是平坝的沃土早已被他族占领,留给他们的似乎只有葱郁的大山,而最后正是在这绵绵的哀牢山上、滚滚的红河水旁,哈尼人决意开挖梯田。

挖梯田——

经年累月的努力

以前哈尼人主要在平坝上种田,对于修建梯田他们只能从头摸索。虽然哀牢山山势并非陡峭,但是依山建田,还是得有严格的规矩和程序。

开挖梯田对于哈尼人来说是一件大事情,经常需要几个家庭联合甚至是全村协力共同完成。梯田必须从山上向下修筑,这既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方法,也能为工作的人们减少无谓的辛劳。新修梯田有时是在旧田边扩建,有时则是一些人脱离寨子,再找山头重新建立村庄、开荒梯田。荒地很难直接开成水田,哈尼人一般都会在平整土地后借着烧荒的肥土先种几年旱地作物,养熟土壤。这段时间里,哈尼人也将水渠水沟挖好,上引山泉,中连家宅,下灌田地。日后水田需要的围垅也在这时搭建。人们从山上凿下岩石,一块块堆到旱田边缘,注入泥浆,等过了种旱田的几年,田垄自然也会变得平整、结实、滴水不漏。

建立一个村庄、新挖梯田往往需要几代人共同的努力,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样的梯田规模是多年来一步步成型的,像老虎嘴这样多个山头的梯田连成一片,也是经过无数代人积累的努力才出现的。

水循环——

从河谷到山巅

新雨初停,走在一个个坝子之间,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在无数片水田里摇晃,涓涓不尽的细流抚摸过从高到低每一层梯田的泥土。水是梯田的灵魂,哈尼人只开发出大山的1/4用作农耕,其余山林用来维持水的平衡。

虽然山体土质的含水量很高,不过梯田需要用流水灌溉,这些流水的源头就是占据75%土地面积的森林。我们沿着小溪上溯,越往高处,溪流越细,最终变得只闻水响,不见水踪。在山顶上,我们没有看到期望中的大湖水库,仅有多片沼泽池塘,向导介绍说,漫山遍布的小溪就源自这里。

水顺着山势向哀牢山下流去,哀牢山降雨量充沛,却没有发生过山洪和泥石流,这要归功于漫山遍野的植物,尤其是水冬瓜。在哈尼族里,有这样一句谚语:“冬瓜木不盖屋”。

冬瓜木的根系发达并生有根瘤,这些发达的根系和根瘤锁住了哀牢山的泥土和水分。其实不仅根茎,水冬瓜的枝叶也在帮助哈尼人管理水源。每逢下雨,雨滴要流过十几层水冬瓜叶子才能落地,在落地前还会被低矮灌木和青草再次阻挡。这种乔灌草相结合的立体植被减缓了雨水落地的速度,让土壤有一个逐步接触雨滴的过程,不至于造成水土流失或是山洪等灾害。哀牢山雾天颇多,饱含水分子的湿气顺着山坡上爬,遇到植物就附着在叶片上,积攒成露水。成千上万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又被下面的土壤吸收,因此即使不下雨,哀牢山也不缺水。

哈尼人爱山护水,大自然也回报了哈尼族。2010年中国南方遭遇特大干旱。在这样的大环境中,红河州也属于重灾区,然而当地人告诉我,他们的梯田经受住了考验,多层次的保水系统吸尽了每一滴能够收集到的水珠,全力供给哈尼百姓和梯田的需求。“有一部分梯田受到了影响。但是,有很多梯田,特别是我们栽了水冬瓜树的这一部分梯田,几乎没多大影响,还依然是波光粼粼,溪水潺潺。”

饮水和灌溉——

只借一瓢山水

溪流从半山往下越聚越宽,有时汇集出一潭小湖或湿地,成为纯净天然的小水库。哈尼人把水库或小溪的水引到自己村庄上面的一个水房,全村全寨的生活用水就从这里分散到各家。哈尼人对水的分配有着传统而固定的规则,村民会集体协商,计算各家在修筑水渠时付出的劳力和各家梯田面积的大小给不同家庭划分不同水量,让有限的水源达到最高的效率。几千年来哈尼人都用分水木刻或分水石刻来分流,这种装置将不同分量的水引导进各家的水渠,如果有谁偷偷移动木刻或石刻来偷水,他还得面临杀鸡杀猪谢罪的惩罚。

从哈尼族特有的蘑菇房到梯田也都有建好的沟渠,哈尼人的生活废水裹挟着丰富的养分与灌溉用水汇合,一起流进庄稼地里。涓涓细水流过梯田,最终无一例外地汇集进入红河。这来源于红河的生命之源在经过或短或长的时日后,又回到起初的发祥地, 等待参与下一次滋养万物的循环。

哈尼人崇拜水,崇拜山,信仰自然,自古就有祭拜山神、水神、树神的宗教传统。今人推想,哈尼族先祖为了保护山和水而特意在文化中灌入了敬畏自然的元素,如果破坏了山上的树林或是水源则会遭到神灵的惩罚。哈尼族没有律法,只有宗族制度,但是深刻领悟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哈尼人自然而然地将保护山水作为对自己的警醒,因此梯田和山水的协调才得以延续数千年。

最有趣的是,哈尼族的水神是螃蟹。可能是梯田需要哈尼人挖凿搭建,而且梯田的水并不直接来自江河,而是来自山上,于是当哈尼人看到有很多螃蟹在田里或泉眼里挖来挖去,就认为螃蟹在帮哈尼族挖掘水源,保护他们的水流不断。哈尼人的歌谣说道:螃蟹一年四季日夜不停地挖,两只手不够挖就生出了八只脚,小眼睛看不远就让眼睛鼓起来。后来哈尼人为了不让螃蟹太辛苦,出现了一个专门管理水道的人,他们在春季缺水时负责保护水源、维护水路,让更多的水流到山脚。

哈尼是梯田的哈尼,哈尼的命运和梯田彼此相连。对于梯田,哈尼人赐予其美丽与富饶;对于哈尼人,梯田是温柔的母亲和永恒的家园;即使作为目睹梯田、感受哈尼的人,我们也感受到了梯田无穷的力量和伟岸的胸怀。可这也只是哈尼族三千年积累的一隅,梯田文化的深邃神秘,像横亘在云南西南的哀牢山脉中的云雾,阻挡住我们视线,又默默地吸引我们去寻觅、去体会、去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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