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 于冬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张亦驰

南方周末实习生 宋宇航

2013年11月23日，中国正式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一时间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

中日海洋争端的焦点“钓鱼岛”，恰好也被包括在重叠的识别区内，冲突无可回避地重返中日博弈。

这场有关国家安全、尊严与礼节的争端，却没有波及东海防空识别区涵盖55条国际航线，包括日本的航班在内，数百架飞机每天依旧在19个国家的机场起起落落。

但中美日三国间军事角逐的步伐却在加快。

空中“探戈”

2013年11月23日，中国正式宣布划设防空识别区的当天，中国空军派出军机进行首次空中巡逻。当天上午9时许，中国海军东海舰队所属的数十架“歼-10”战机陆续升空，中央电视台报道透露，“进行了一次大强度的空战对抗训练。”2006年服役的“歼-10”是中国空军、海军的主力机型。

中国军机的出现，让日本方面如临大敌：在日本本土以及周边岛屿上，其地面雷达及早期预警机进行了24小时监视；当中国侦察机出现在钓鱼岛以北约40公里时，航空自卫队派出战斗机紧急升空。

不久，这场空中“探戈”又有新舞伴加入。

2013年11月26日，美军两架“B52战略轰炸机”从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起飞，直扑已被中国划入防空识别区的钓鱼岛上空。北京大学朱锋教授认为，“这是自1996年台湾海峡危机以来，再度呈现出中美有可能出现直接军事对峙的巨大风险。”

在美军的荫蔽下，日本自卫队和海上保安厅的飞机随之也奔赴中国“防空识别区”，它们在试探中国的底线。当然，美日还是为潜在的风险留有余地，“B52战略轰炸机”虽然可携带核弹，颇具威慑力，但通常要有数架战斗机护航。美军此次展示威慑力，却有意放弃战斗机的保护。有分析认为，这正是为避免与紧急升空的中国军机发生摩擦。

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是一道时间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中日围绕钓鱼岛等海洋权益的争端，只是中国“保钓船”、海监船同日本海上保安厅的对峙。自此，中美日三国的海空军事力量直接面对面。

孰强孰弱？中日大博弈再也无法回避，而现代战争的较量，集中体现在快速反应和情报方面。尽管中国的预警机已在2013年7月首次穿过西南诸岛上空，飞向太平洋腹地。依据日本自卫队的分析，解放军的空域监视雷达以及空中加油能力尚存短板。

“从中国本土到防空识别区最东边距离约500公里，普通地面雷达很难探知，这需要经常让搭载强力雷达的预警机飞行。中国暂时还缺少这种常备性战备的能力。”甚至，日本《经济新闻》还质疑中国能否完全掌控东海防空识别区。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国防大学教授韩旭东并不认可日本的说法，“中国政府向外公布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这也就意味着，中国有能力来履行防空识别区所需要的各种要件，解放军有能力实现设立防空识别区的各种军事需要。”

“被逼到墙角的反击”

“中国要建设自己的防空识别区”，军界和学术界对此呐喊已久。

南方周末记者查阅论文期刊资料发现，密集地呼吁“防空识别区”是在2001年之后，2009年达到最高峰。

恰逢海洋多事之秋，这与中国海权危机相吻合。当时，中国尚未在海空中建立起完整的防空预警和应急机制，外国侦察机和测量船频繁造访：2001年4月1日，中美发生南海撞机事件；2009年3月8日，中国船只与美军“无瑕号”测量船发生摩擦。

通常，近海水域的温度、盐度、密度、海流、潮汐以及水下声场，这些海洋数据，却是相关国家觊觎许久的情报资源——它们与军事活动息息相关。

“在了解中国舰船和潜艇通常会经过哪条航道从东海前往太平洋后，万一发生战争时，就能推测出中国舰队会如何行动。”日本《朝日新闻》援引该国军事专家的话说。

2013年，这种“偷窥”几度公开化。2013年10月下旬，中国国防部抗议说，解放军在西太平洋演习，“遭到日本侦察活动的妨碍”。稍早前，中俄在海参崴海域的联合军演，也遭遇日本的近距离“窥视”。在2013年之前，美日等国尽管经常利用电子侦察和电磁信息采集等手段进行间谍活动，却没有如此针锋相对。

新年伊始，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的震荡波仍未被消弭。中国相关人士透露，背着“圆盘子”的日本“P3C反潜巡逻机”频繁地飞往东海，沿着日本主张的“中间线”飞行，挑衅味十足。自2013年12月起，“E2C预警机”对东海的监视也趋于常态化，该机搭载远程雷达，情报收集范围可覆盖中国内陆。美军的侦察机“EP3电子侦察机”也时而靠近中国沿岸，“全球鹰”无人侦察机偶尔也被临时抽调负责监视中国，它能够探测到中国中西部的军事设施。

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也被《朝日新闻》等多家日本媒体解读为，“是为了应对日美的监视活动”。

“它（防空识别区）只是一个提前预警的问题。预警也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内容，比如空中，民航飞机偏离了航道，识别到这种情况，就可能对这种飞机进行无线电联络，询问是什么原因，以便于保证民航的安全。”国防大学教授韩旭东解释，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并不纯粹出于军事目的。

中国东南沿海省份经济发达、人口居住密度高和工业化程度高，倘若没有防空识别区，就没有战略预警和战略纵深。谁愿意将膏腴之地完全裸露在战略对手的空中打击力量面前？

中国被逼到了墙角处。

双重标准

中日两国各自划定的“防空识别区”还出现重叠，日本方面对此认为，“东海防空识别区完全针对钓鱼岛问题上的强硬立场，是一种以空域带动海域，化被动为主动的斗争方略”。

“防空识别区在某些区域的重叠，也是一种必然的现象。美国、日本可以设立防空识别区，中国为什么就不能设立防空识别区？它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韩旭东教授说，中国不接受“双重标准”。

防空识别区，正是美国人首创。上世纪50年代初，冷战铁幕下，苏联的战略轰炸机是唯一能够威胁美国本土的武器。为应对这些不速之客，美国与加拿大合建北美防空识别区。根据设计者的初衷，在离海岸线很远的地方，所有飞临识别区的航空器就被主动识别；进入防空识别区的飞机，还要通过无线电主动告知自己的身份；身份不明的飞机被雷达网检测到，美国将会派遣飞机进行拦截。

“美国已经处于一个微妙的境地，因为它自己也有防空识别区，尽管它的规则和中国的不同。”美国天普大学从事亚洲事务研究的杰夫·金斯顿教授说，“你不可能逼着中国放弃防空识别区，而总是试图留住自己的（防空识别区）。”

一面要求中国撤销东海防空识别区，日本的“防空识别区”却在不断扩张之中。1969年，美国将制空权逐步移交给日本，不久，日本防卫厅重新划设防空识别区，但仍延用过去美军所设定的纵贯与那国岛的东经123°界线。近几年，日本逐步扩大“防空识别区”，在东海海域，它的范围已经距离领海基线100公里到600公里不等，最远处离中国浙江的海岸线仅130公里，不但覆盖了钓鱼岛，还跨越日本自己主张的东海“中间线”，将春晓等中国油气田囊括其中。

现代战争中，侦察到敌机并在其到达领空之前实施紧急起飞，至少需要20分钟的时间。一名防空专家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以战斗机的时速来计算，确保300公里的防空识别反应距离属合理的技术需要。然而，日本划定的防空识别区远远超出这一合理需求。2013年，中国被迫采取反制措施，划定东海防空识别区。